虞珂緩緩站起身來,拉開窗簾,看向香港的城景…今晚,終於有光亮了,卻不是過去璀璨如同點點星光的銀河都市。
隻見幽黑的城市中間燃起一團炙熱的火焰,它熊熊燃燒著,照亮了城市方圓十裡的建築。看著看著,那團火忽然變得扭曲,泛起了水一樣的波紋。
虞珂伸手抹了一把眼淚,說:“那兒是中央警署。”
警署都被炸掉了,得有多少警員傷亡,又有多少無辜的百姓中彈?
隨著中央警署的炸毀,今晚的敵軍襲擊也就告一段落了,進入午夜時分後,再也沒有戰鬥機飛到香港上空貼著豪宅的外層掠過,空氣中隻有遠處傳來的炮聲。
一夜過去。
無眠。
1941年12月15日星期一
今天原計劃是前往鄰居家,看看是否有人滯留在此處。
這本應該是回到太平山頂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可豪宅之間距離很遠,走路要大半個小時,再加上道路上頭沒有遮掩的建築物,走路的時候還費心思躲避彈襲,所以才推到第三天。
天剛曉亮,趁著反擊告一段落,虞珂和宋聞踏上尋人的路。
他們的運氣不是很好,又或者說,有錢人早早躲到其他國家,又或者提前封死了防空洞,已是他們造訪鄰居之前就提前預知的結果。
兩人一連走了五棟房子都沒有見到活人,好不容易看到動靜,還隻是個逃回主人家的奴仆。
“不要抓我!”
這位蒼老的男人高舉雙手,把虞珂等人認成這間房子的主人。他說:“我家昨天被炸毀了,我的侄女、侄子都被炸死了,我實在是無處可去於是回來工作了。”
虞珂覺得他沒有撒謊,因為老人的腳踝、手肘全是擦傷,鮮血淋漓臟兮兮的。
於是她說:“不用跟我道歉,我並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請便。”
她拉著宋聞離開,宋聞的視線卻一直留在老人的身上,眉頭皺得緊緊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走過一個街角,他忽然拉住虞珂,說:“我們不要往下走了,先回去吧。我覺得不太安全。”
虞珂覺得有些奇怪。
在戰爭時期,不安全不應該是常識嗎,隨時爆發的槍.彈、空襲,還有搖搖欲墜的香港格局,為什麼宋聞要特地提起一個常識?
但她沒有反駁宋聞,乖乖跟著他往回走。
在經過某一棟前幾分鐘前才吃過閉門羹的豪宅的時候,“哢嚓!”一聲清脆的玻璃聲響起,將虞珂等人嚇了一跳。
虞珂看了一眼門牌,是黃柯氏的房子,隨即露出驚喜的表情:“這家大女兒與我關係很好,而且她的父母是香港最大酒店的創始人,應當有辦法聯係我的爹地媽咪!”
虞珂興致勃勃,她以為是黃柯氏家中有人回來了,便拉著宋聞就往聲源處走。
結果映入眼簾的,是剛剛那位看起來形象悲慘的老頭。他像從監獄逃出的窮凶惡極的歹徒,雙手扛著一塊胸口大的石頭,粗暴砸開了黃珂氏家的落地窗。
虞珂還記得黃珂氏家的大女兒曾經炫耀過,她家的落地窗和教堂琉璃窗是同一個廠家生產,陽光從窗口塞進來的時候,會在地麵映出五顏六色璀璨的光點。
可這樣漂亮的玻璃,竟然被一塊如此醜陋,長滿青苔的大石頭砸碎了。太可恨了。
虞珂驚得站在原地,反應不及。他們間還是宋聞最冷靜,趕在老頭發現之前及時將她拉走,緊接著一路跑回了虞家。
一回到家裡,宋聞就讓虞珂將所有的房門、院門都鎖上,所有的落地窗窗簾都必須拉緊了,還必須是一點兒風都不能從窗口鑽進來的嚴密程度。
“那老人到底在乾什麼啊,他不是在這裡工作的,對吧?”虞珂追問道。
宋聞點了點頭,說:“他身上的擦傷,一看就是多人打架弄出來的傷痕,不可能是炮彈擦過或者自個不小心摔倒的痕跡,他從一開始就在撒謊。”
虞珂不敢想象那麼蒼老的一個人,怎麼會有心思去參加多人打架,在這個國家危難的時候,他去參加多人群架??腦子沒病吧。
“你還記得我們在九龍的時候,也曾看見過爛仔上門打劫,對吧?”宋聞反問。
虞珂點了點頭,那是她在九龍最深的印象,有那麼一群人麵對戰爭,第一時間不是逃命,而是將刀尖指向同類人,索要此時此刻最一文不值的錢財。
“香港也快到那時候了,如果他們要打劫,那最好的目標,必須是香港最富裕的那一群人。”而這最富裕的一群人住在跑馬場,住在太平山,住在以虞珂家為中心的一圈豪宅裡。
虞珂倒吸一口冷氣。
她能看得出來,宋聞並沒有故意嚇她,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滿頭冷汗,握住廚房刀具的手,無數條青筋誇張地爆出。
偏偏這時,後院傳來“咚咚!”詭異的響聲。在這間隻有他們兩人的房子裡顯得格外突兀,也格外瘮人。
“宋聞!”
虞珂緊張拉住了宋聞。
宋聞擺擺手,將她推進房間裡,臨關門前隻說了一句:“乖乖呆在裡麵,除了我以外,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啪嗒。”
他將門關上,提著刀朝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