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民想長歎一聲,“還是沒有經驗,停水後才意識到家裡沒有儲水,慌亂間趕緊接了幾桶,還都是水龍頭裡的攢積貨,味道很大…”
看來太平山已經空空如也了。
民想和虞珂又嘮了一會兒家常,她才知道民想哥和他家人也是錯過了離開香港的最佳時機,現在海麵打得火熱又不敢走,才被迫滯留家中。
“好在這樣的日子不會很久,我們已經找到願意帶我們離開的大船了。”民想興致勃勃道。
虞珂和宋聞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大概到了中午,民想才提出離開。
臨走前,他答應虞珂,如果順利離開香港見到虞父,會將他女兒正在香港的消息告訴他。
三人這才散開。
虞珂肚子餓想吃東西,宋聞不讓,不是珍惜食物,而是他懷疑有人正在窺視著他們的動靜:“我前腳剛回來,民想後腳就來了,證明他已經看了我們許久,摸清楚我們的行動規矩。”
“或許他隻是不認識你,所以警惕心高了些,他都要離開香港了,沒必要在我家浪費時間。”
虞珂不以為然。
她和民想哥認識十多年,兩人是同一個西化小學,西化中學出來的,一個住在太平山山頂,一個住在太平山山腰,每天上下學都會碰見,就算不是熟絡,也能說是認識的關係了。
“可他剛剛想要留下來。”宋聞反駁:“一個計劃舉家離開香港的人,會想住進彆人家嗎?而且這個關頭想要離開,誰願意帶這麼一大家子人離開,海麵上的日軍能同意嗎?”
虞珂無力反駁,她心想:是啊,曆來戰爭逃跑的人大多是一個接一個,乘坐小船偷偷逃跑,就像宋聞那樣,一家人分開漂流,隻不過隻有宋聞順利飄到九龍。
“總之,一切小心。再檢查一下窗戶有沒有沒遮好的地方。”
宋聞用木頭加裝在窗戶上,豪宅搖身一變成為鐵桶,安全感十足。
今天,兩人都呆在家裡,沒有出去。
1941年12月22日星期日
為了讓謊言看起來更真實,今天,宋聞帶著虞珂去中環撿垃圾。
自從十八號的轟炸後,中環一片狼藉,已經看不見昔日精致輝煌的模樣了。兩人走在路上,並不像其他人那樣扒拉廢墟,尋找還沒被燒毀的食物。
因為他們知道,家裡食物能堅持一段時間,比起他們,那些虛弱瘦小的孩子更需要食物。
虞珂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孩從廢墟裡翻出花生糖,黏糊糊的和灰塵混在了一起,變成黑色,他卻想也不想就將花生糖吞下去,然後臟兮兮的手繼續尋找食物。
還有小孩好不容易找到食物,一轉頭卻被搶走,兩人扭打在一起。
天啊,這簡直就是未開化的野獸世界。
虞珂緊跟著宋聞,沿著中環廢墟大道上一路走,就好像普通的戀人飯後正在壓馬路那樣,隻不過兩人都是一副心痛的表情。
大概是怕爛仔搶東西,士多和大超市都關進門窗,隻拿出一小部分商品出來銷售。
虞珂看了一眼,物價比英國還過分,是平日價格的五倍,而且商品種類很少。
無奈之下,她隻能買下不能填飽肚子的糖果,和一大盒巧克力餅乾,至少它們的價格合適。虞珂帶著東西往回走,太平山半道上碰到了民想哥。
她想打招呼,下一秒,卻被宋聞拉進了花叢裡。
宋聞捂住她的口鼻,溫熱的氣體迅速歸攏,變成一層汗津津的水。她卻顧不上這些細節,隻顧著瞪大眼睛,看著道路中間正在發生的一切。
——民想站在路中間似乎在等什麼人,幾分鐘後,身穿日軍製服的人過來,與他打招呼。
民想指了指太平山上的房子,不知道在指哪幾間,嘴型不斷變化,看起來好像是在說日語。
“他在給日軍食物和水源的情報。”宋聞刻意壓低的聲音,緊貼著虞珂頭皮,傳進她的耳中。
明明隻是一個小短句,給到虞珂的震撼卻不亞於導彈貼著身體飛過。她倒吸了一口冷氣,表麵一句話都沒敢說,實際心裡的想法接二連三,層出不窮。
民想哥在給日軍食物和水源的情報,那豈不就是…間諜?!
如果她記得沒錯,民想哥的日語成績並不好。一個日語不好的人為了活命,給敵軍當間諜,這也太讓人無語了吧?
對比民想,精通日語卻從來沒想過歸順日軍的宋聞,似乎瞬間高人一等。
她在這裡胡思亂想,另一邊,民想似乎是說錯了什麼情報,被日軍領頭狠狠打了一耳光,也不是什麼大事,應該就是情急之下忘記用最尊敬語態了。
民想捂著臉龐,望著日軍離開的背影咬了咬牙齒,隨後悶不做聲跟在他們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