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蕭言過來了。
他溫潤的眸子驚訝地望過來時,沈希還以為她又陷進了夢魘裡。
強烈的心悸感霎時傳了過來,她站在那侍從的身邊,陡地生出幾分無措之感。
蕭言怎麼過來了?還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他聽見他們方才的對話了嗎?
沈希的心忽而有些亂,她本能地看向了蕭渡玄。
蕭渡玄的唇邊噙著笑意,擺明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全然沒有為她掩飾的意思。
“表妹,你怎麼在這裡?”蕭言既驚喜又訝然地問道。
就仿佛能夠偶然遇見沈希,是件多麼幸運的事似的。
他完全沒有留意到她和蕭渡玄之間的暗流湧動,雖有幾分困惑,卻並沒有進一步探究的意思。
沈希心中鬆了一口氣,看來他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她艱難地露出笑顏,強作鎮定道:“我是來向陛下道謝的。”
“先前父親在燕地危難的時候,是陛下派人保全了父親。”沈希垂下眸子,輕聲慢語地說著,“臣女感激陛下恩德,所以一直想親自向陛下道謝。”
這般長的句子裡,一個字的真話都沒有。
當初越國公沈慶臣叛出中央,先帝又猜忌懷疑他多時,是因為喪亂突起人手匱乏才沒有派人暗殺他。
這兩年來,先帝最憎恨的人便是沈慶臣。
蕭渡玄又怎麼可能會遣人保護他?
聞言,蕭渡玄果然笑了一聲,他輕輕拊掌:“都說是小事,不必言謝,沈姑娘太過多禮了。”
他的語調輕柔,但譏諷的意思卻那般昭然。
沈希強忍住心中的壓抑感,向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蕭言全然不知兩人話裡話外的交鋒,還以為當真如此,不由地舒展眉頭。
“原是如此,”他疏朗一笑,向著蕭渡玄謙恭下拜,“晚輩也在此多謝皇叔!皇叔的恩德,晚輩沒齒難忘。”
蕭渡玄撐著下頜坐在椅上,視線卻沒有看向蕭言,而是朝著沈希望了過來。
他漫不經心地做了個口型:完璧。
簡單的兩個字,卻浸透了惡意。
沈希掩在袖中的指節不住地顫抖,心亦仿佛是被毒蛇的獠牙刺透。
但她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隻能繼續保持著清美矜持的姿態,像尊精致的玉像般站在未婚夫婿的身邊。
好在蕭言亦沒什麼正經事。
兩人並沒有在蕭渡玄這邊停太久,但蕭言的臉上始終洋溢著笑容。
先前沈希擔憂父親的事,他也一直在為準嶽父掛心,眼見沈希與蕭渡玄相處融洽,他覺得自己比沈希還要高興。
走出廳堂許久後,蕭言依然是笑著的。
“我之前就說,表妹不必憂心太多,”他笑說道,“皇叔寬容大度,並非不明事理的君主。”
“如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蕭言興致勃勃地說道,“陛下更不會隨意地處置國公這樣的治世能臣。”
治世能臣,亂世之奸臣嗎?
沈希突然不太想聽蕭言講話了,她輕聲打斷他:“表哥,現今路能走了嗎?”
她是很想與蕭渡玄緩和關係,但眼下她還是覺得這事得徐徐圖之,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還是太難。
若是堅持鋌而走險,恐怕到時怎樣被蕭渡玄玩死的都還不清楚。
沈希是被他一手養大的,那些心術謀略也全是跟著他學的。
兩年前背叛蕭渡玄的那回,是她唯一一次用他教的東西算計到他的頭上。
不出意外的話,也是最後一次。
現下他對她有了防備,已經全然不信任她,縱然沈希有通天本領也難以逃出他的五指山。
這讓她的心緒怎麼能不沉重?
蕭言安撫地說道:“下午估計就能走了,青雲寺的僧人都去鏟雪了,再說還有陛下的衛隊在,全然不是問題。”
一個上午的時間她還等得起。
沈希心情好轉少許,她輕輕地覆上他的手背,柔聲說道:“表哥,你真好。”
“有你在,我總覺得心裡安穩。”她抿唇一笑,“而且同你在一起,什麼難事都煩不到我。”
她笑得溫柔,心底的思緒卻沒有那般光明亮堂。
得加快步伐了。沈希暗暗地想到。
蕭渡玄的話語充斥惡意,卻不乏道理,若是真的等到洞房花燭夜驗身,她決計是瞞不過去的。
必須得以非常之計行之。
沈希用指尖輕輕地往上攀,一點點地扣住蕭言的手腕。
“表、表妹!”他方才還笑得疏朗,眼下不止耳根,連脖頸都泛起紅來,似是又想將手抽開卻又挪不動手臂。
沈希抬眸,瞧見近處剛好有一棵高大的樹木,便輕輕地錯開步伐將蕭言帶了過去。
她的朱唇飽滿,一張一合:“表哥,你靠近些。”
矜貴,綺媚,柔軟。
充斥驚心動魄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