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郊你好聰明,我以為我很小心了,這都能被你看出來。”他扯了扯嘴角,故作輕鬆。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好事。”殷琬寧還拍了拍他結實的手臂,“我很看好你,你可比你那主子要好多了,不僅能扛能打,還良心未泯。”
灰鷹心情垮了一半,隻能尷尬一笑:
“這都是主子教得好,我會這些算什麼,主子他,比我厲害多了。”
“你可不用替他說好話了,”殷琬寧卻執著得很,一臉輕蔑:
“我都明白。你家主子應該根本不會武功吧,他除了長得比你好看、出身比你高之外,在其他方麵,肯定是不如你的。”
眼看誤會越來越深,灰鷹再不解釋,恐怕會造成嚴重的後果,一吸氣,卻天降一物,剛好砸到他微張的雙手上。
出於多年深厚的武功,灰鷹還是穩穩接住了。
定睛一看,那是一個精致無比的繡球,大紅色底子,幾個角上都墜有彩色的流蘇,很是喜慶。
兩人都有點發懵,還未反應,身旁卻烏泱泱圍上來了一大群人,幾乎都是長相各異的男子,正對著還在看繡球的灰鷹,指指點點。
“這好小子,真是豔福不淺呐。”
“我看他也不過長得平平無奇,怎麼那個繡球不長眼,砸到了他的頭上,而不是我的頭上?”——“你也不看看你這副豬頭樣,你拿什麼跟人家比?”
“虧我為了今天妙荷姑娘這場拋繡球招親,還特意準備了好久,結果全部沒有用!”
拋繡球招親?
七嘴八舌裡,殷琬寧終於抓到了關鍵詞。
剛想開口問,卻又有一個濃妝豔抹的三十多歲婦女,攜了好幾個清秀小丫鬟過來。起先圍在他們二人身旁的那群男子,看到她們來,自覺為她們讓出了一條道。
那婦女自稱崔媽媽,見到灰鷹,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掃了一眼,先是滿口稱讚。
而後又轉為恭喜,說她家姑娘,是花豔樓頭牌妙荷。妙荷姑娘今日拋繡球招親,那繡球落在了灰鷹的手上,灰鷹就是妙荷未來的夫婿,三日後,正式拜堂。
“眼下,妙荷姑娘還在花豔樓等著呢,請公子跟我們過去吧。”
灰鷹攥著那繡球,拿也不是,扔也不是,隻正聲反駁:
“我根本不認識你們,更不知道這件事。這所謂招親,我不會接受,請你們重新來吧。”
可崔媽媽卻絲毫沒有讓步:
“我家妙荷拋繡球招親一事,整個雍州上下皆知。她之前放過話,這一次聽天由命,無論繡球拋到誰的手上,她都接受,除非對方已有妻室。這位公子,請問你成親了嗎?”
灰鷹下意識回答:“沒有。”
崔媽媽坦然一笑:
“這不結了?公子你若拒絕了她,她這一次便沒臉再見人,依她的性子,怕是要尋短見。我看公子你器宇軒昂、儀表堂堂,想必也不是一個狠心摧花之人吧。”
灰鷹深吸了一口氣,還想開口拒絕,崔媽媽卻已經指揮著手下那幾個小丫鬟,簇擁著灰鷹離開,往不遠處的花豔樓方向去了。
剛剛身旁的那些看客,大多也跟著走了,一時又從熱鬨轉為了安靜。
隻留下殷琬寧一人在原地錯愕。
她看到的,灰鷹走之前,似乎想和她說些什麼。已經走出了幾步,還回頭,無奈看了她一眼。
他這是被趕鴨子上架,滿心不願意。
殷琬寧又呆呆站了片刻,思前想後,還是隻能回興泰客棧,找陸子驥商量。
而此時的林驥,正在陽台上肅立,端詳著殷琬寧的那枚玉佩。
黃紫相間,瑩潤通透。
雖不是多麼名貴的上品,她卻萬分重視。
上一世裡,他不記得她身上有這樣一枚玉佩。更重要的是,她昨晚說過,這是“父親”留給她的。
父親,哪個父親?
她既然死活要離開長安,這枚玉佩必然不是殷俊所給。
隻能是她的生父,談承燁。
但,殷琬寧前世入宮做皇後的時候,並不知曉她生父另有其人,是後來趁他離宮巡視神策軍的機會出逃時,才意外得知的。
他自己重生了,而她離開長安這番作為,像是已經知道了前世事一樣。
比如昨晚,她的夢話裡,直接叫了林驥的大名。
還是那個憤恨的語氣,又急迫又可憐。
可更加奇怪的是,她卻不知道,他陸子驥,就是林驥。
聽到殷琬寧推門而入,林驥不動聲色將那枚玉佩收到了自己的懷裡,依舊滿臉淡漠。
殷琬寧緩了一口氣,便將剛才灰鷹莫名被招親一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但陸子驥眼皮都沒抬一下,隻略略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無所謂的態度令她無名火起:
“灰鷹他明明就不情願,你身為他十幾年的主子,就一點都不想幫他?”
“既然是青樓頭牌招婿,自然不會虧待他。他心中歡喜,隻是不願當著眾人表現罷了。”
此時的陸子驥,剛好坐在陽台內外分隔的區域裡。
夏日的陽光總是愛騙人,初出清涼,讓人誤會沒有惡意,卻不知會在哪一個時間點,突然露出猙獰的爪牙。
陸子驥完美無缺的臉,在夏日逐漸濃烈的陽光裡,半明半寐。
這使得殷琬寧更加拿不準他的態度,試探一般,又向前走了一步:
“這可是招婿,是成親。以後,灰鷹就這樣留在雍州了。你也沒有彆的護衛,去幽州的路上,萬一再遇到昨日那般的賊人,又怎麼辦?”
他卻眸色一凜,聲音也淩厲了幾分:
“你這是什麼意思?”
陽光熱烈奔放,也烘不熱他眼底的涼意。
殷琬寧有些害怕,掌心都被指尖掐痛了,還是咬了咬唇,回答他的質問:
“你這麼涼薄這麼淡漠,你肯定不知道,灰鷹在昨晚上,把那四個賊人收拾了,還送去了官府,現在外麵都還貼著告示呢,你可以出去看看。”
陸子驥攏了攏修長的臂膀。
見他不回應,她也逐漸放下心來,接著說道:“那四個賊人的刀,有那麼長,”
說著,她還用小手比劃了一下。
那幾把刀,昨日是結結實實讓她嚇了一跳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
“肯定也都是亡命之徒。灰鷹單槍匹馬,就能把他們拿下,你有這樣的護衛不懂得珍惜,再遇到賊人,你不得束手就擒?”
陸子驥扯了扯嘴角,抬眼,看她:
“我束手就擒,那你呢?”
“我?”這一次,殷琬寧理直氣壯,並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如果你不去找灰鷹的話,我就不跟你一起上路了,所以,也不會碰上賊人。”
反正她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陸子驥依舊看著她,高挺的鼻梁,在這個角度下線條更加分明:
“你的玉佩和耳環,不要了?”
他總是不忘要挾她。
“既然你也說了,灰鷹的武功高強,如果他自己想要從那花豔樓裡出來,就算是劍聖在世,恐怕也攔他不住。”
殷琬寧一口氣憋在嘴裡,氣鼓鼓的,卻覺得他的話有幾分道理。
快要生生咽下去了。
“不如,我們打個賭。到今晚的酉時之前,如果灰鷹自己回來了,我就把你的玉佩和耳環,一並還給你。”
有這等好事?
她淺色的瞳孔裡快速閃過了一道光,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
“那如果,灰鷹真如你所說,不回來了呢?”
總要想著壞處。
陸子驥眸色一沉,語帶從容:
“你答應為我做一件事,不能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