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扶琉起身往院牆邊走近,仰頭打招呼,“魏三郎君也早。朝食用了沒有?”
魏桓抬手舀動瓷碗裡的清淡湯羹,“正用著。薺菜羹湯爽滑可口,費心了。”
他的瞳仁深黑,打量人的時候便顯得專注。兩邊的視線於半空撞上,在她身上凝住片刻,帶了點探究的意味。
趁兩邊對話時,林郎中抓緊機會遠遠地瞧著高處端坐的病人,小聲嘀咕,“坐在簷子下麵,看不見臉啊。這可怎麼望氣色?”
他忽然想起一樁事,“丹氣屬於熱毒,如今天氣炎熱,魏家郎君還每天曬太陽。他身上可有潰破發膿的熱毒跡象?他家有沒有人可以問一問?”
素秋一驚。她原本認定這廝是個坑蒙拐騙的庸醫,沒想張口居然有三分門道,神色頓時凝重起來,在旁邊應道,“咽喉口腔潰破。”
“那得去看看。”林郎中背起藥箱就要往魏家去。
葉扶琉抬手把人攔住。
“過去有什麼用,魏郎君會張嘴讓你看咽喉潰破處?”
林郎中一呆,“我是郎中,他為什麼不會張嘴讓我看咽喉潰破處?”
為什麼魏郎君不會乖乖張嘴,葉扶琉也說不出。但她看人的感覺很少出錯。
木樓高處的郎君依舊注視著院牆這邊動靜,葉扶琉仰頭問他,“魏三郎君為何這樣看我?可是因為我身邊的林郎中?”
這是一句很好用的話術,承上啟下,把話頭移到林郎中身上,正好勸說魏家讓人進門看病。
但魏桓壓根沒接話茬。
他的視線轉往葉家大門外,“有客不請自來,領人堵了葉家的大門。你不去看看?”
葉扶琉:?誰?
葉家大門就在這時被人砰砰砰地敲響了。
“葉家娘子起了麼?”沈璃的嗓音從門外幽幽地響起,“本地盧縣尊昨晚找上門來募捐,沈某應酬了整夜,掏了一大筆才脫身,沈某睡不著啊。”
葉扶琉:“……噗。原來是他。”
昨晚盧知縣登門募捐,她拿沈家做了擋箭牌,他今天找上門來算賬倒也不意外。
“他來的正好,之前談的那樁大生意,我還想當麵問問他錢款籌足了沒有。貨總不能一直壓在我手上。”
葉扶琉抿了口薺菜肉羹,“不過沈璃話多。他一進來,我的飯就吃不下了。好素秋,先幫我出去擋擋,讓我把朝食用完,再放他進來。”
素秋想了想,“我出去和他說你還沒起身。不過沈大當家那等精明的人物,吃了昨晚的悶虧,定然不會輕易罷休的。誰知道他會不會帶人硬闖進來?”
“他敢硬闖,就叫秦隴學隔壁的魏大,舞起木棍把人打出半條街去。”
葉扶琉的話說得硬氣,秦大管事的拳頭也硬氣,林郎中在旁邊聽著,膽氣陡壯,姓沈的跟他有仇啊,報仇的時候來了!
林郎中拍胸脯自告奮勇,“算我一個!給我根木棍,我也把姓沈的打出半條街去!”
素秋忍笑領著兩人往門外走,“我看這姓沈的性子難纏,不像隔壁魏家表弟好應付。如果他膽敢硬闖的話,你們兩個狠狠地打,叫他記牢我們葉家的殺威棒。”
片刻後,門外果然傳來一陣喧鬨質問聲。
趁著素秋擋人的功夫,葉扶琉抓緊時辰用了半碗羹,又喝點綠豆湯,吃幾口棗糕。
往外走出兩步,想起自己忘了道謝,回身往圍牆對麵招呼,“多謝魏三郎君提醒。林郎中的事待會兒再說,我先把門外的麻煩應付了。”
她今天又穿了件色澤鮮妍的對襟窄袖石榴裙,往門外轉身的動作快了些,大紅色的石榴裙活潑地旋轉半圈,如牡丹盛放,引蝶自來。
“葉小娘子留步。”魏郎君的嗓音從身後沉靜傳入耳中。“堵門的那位,可是上次登門的沈氏不速之客?”
“魏三郎君還記著?”葉扶琉有幾分詫異,“確實還是上次登門的沈氏商號當家的。”
魏桓並不意外,“果然又是他。”
第一回,在未出閣小娘子的內宅盤亙許久不走。第二回,清晨帶人堵門,敗壞女兒家清譽。
“葉家人口單薄,引人覬覦。沈氏商心思不正,不必再留。魏大,去把人處置了。”
魏大:“是!”
葉扶琉:“……欸?”
葉扶琉:“等等,彆!留著他!”
魏桓黑沉的眸子凝視過來,眸光裡帶了思索。
“是我多事了?”他平淡道。
葉扶琉說話半點不客氣,提著石榴裙往門外走。
“可不是你多事嗎。沈璃今天堵我的門,他有理也變成沒理,明天我能叫他吐出一大筆來。你現在把他處置了,我跟他談好的大生意沒了,我還得再去尋個買家。誰賠我損失?”
“等等”,她腳步忽然一頓,懷疑回身,“你的處置是怎麼個處置法子?你們魏家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 怎麼說話的口氣活脫脫像個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山匪?
魏桓默然不應。身側侍立的魏大尷尬地咳了聲,左顧右盼。魏家兩人不約而同略過對生意行當的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