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溫家村的山腰上盤桓了一條小河,上午的日頭照在水麵,波光粼粼地晃動著碎金。
“嘩啦~”
水麵被破開,一雙白潤的小腿穿了進來,涼意瞬間貼上,溫霽禁不住舒服地哼了聲,繼續彎腰曲背,將挽起衣袖的雙手探入鵝卵石遍布的河底。
此時陽光照在她後背,透過頭頂的草帽縫隙落了下來,斑駁的光點化成滴滴汗珠凝在她脖頸上,小腿涼快,上身卻是滾燙,溫霽碎發黏成捋捋貼在鬢邊,終於將手裡的蝦簍裝進了些重量。
“嗶!”
忽然,小河後的羊腸小路上傳來轎車揚起塵土的聲音,溫霽這會剛提著蝦簍上岸,看到那車就停在邊上,駕駛座的車窗劃下半邊,溫霽手提著蝦簍過去,心裡壯膽,目光往車窗裡望,忽然愣住。
男人的眼神也落了過來,一雙鋒利的眉頭下壓著兩道狹長的眼睛,五官硬挺得不近人情,他的手肘鬆搭在窗沿上,麥色手背上隱隱有血管湧動,溫霽抓著蝦簍的手發緊,唇張了張,他先出聲了——
“小妹妹,請問溫家村怎麼走?”
嗓音低沉,像烈日暴曬下的壓抑。
溫霽咽了口氣,抬著雙杏眼看他:“哥哥,買蝦嗎?”
這輛車的底盤極高,適合走山路,而坐在裡麵的男人也居高臨下,睨著眼睛看她手裡的蝦,好似了然,說:“溫家村的規矩是給錢才能問路?”
溫霽哪兒能給自己村子丟臉,咽了下發緊的聲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老實的村姑:“當然不是,如果我在路邊賣完了蝦,就能帶你去,不然——”
說到這,她側身往路口儘頭指去,“你看到前麵那個藍色路牌了吧,一直往前開,就會見到一座藍白磚砌成的小院子,然後再繼續開,這時候就出現兩條岔路,你要走上坡,進村口的路比這條道更窄,你開慢些,會看到一座寺廟……”
她說著,為了讓自己的語氣可信,目光轉了下,看向男人,發現他在看她。
心頭一震,話說到了一半噎聲了。
“你要是不信就問彆人……”
溫霽把醜話說在前頭,反正是他覺得不買蝦她就不說真話的。
忽然,眼前的車門被推開,下來道黑色綁帶皮靴,這種鞋子適合走山路,不會刮腿,再往上是軍綠色的長褲,縛在兩道腿上,溫霽眼神往上抬,發現這人不僅腿長,上身的身量也高,站在她麵前幾乎擋住了半邊的日頭。
男人雙手鬆扶在腰側,“蝦多少錢。”
溫霽提心吊膽道:“五、五十,我這蝦就是在河底摸的,新鮮乾淨,不騙你錢。”
最後那句話猶如此地無銀三百兩,男人看她的眼眸微眯,大約是被烈日照的,像山頂夜裡的鷹。
他忽然伸手掂了掂蝦簍底,溫霽忙道:“不包簍子哦,如果你要一起就算一百。”
這時男人忽然扯了下唇,好似輕蔑地笑了聲,“那你繼續抓蝦吧。”
這句“抓瞎”聽得令人生氣,不買就不買吧,溫霽扭身繼續往河邊過去,浪費時間。
就在她掖起藍色布裙往河邊淌水時,眼神微微一轉,發現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還站在那兒,拿著台手機在打電話。
溫霽見賣蝦無望,轉身逋要彎腰時,忽然腳底踩到了鵝卵石,登時一滑,重心不穩地抬起手虛空抓著——
“啊!”
一瞬間胳膊陡然讓道虯枝似的手掌攏住,幾乎將她整個人提了下,站穩。
這回真是抓瞎了,溫霽皺眉掙了掙胳膊,對方卻落來一句:“你搞什麼?”
“沒看見嗎,失足了。”
真是馬有失足,人有失蹄,她套著塑料涼鞋的腳尖踢了下河底的鵝卵石,聽見電流聲:“靠,越哥,上哪兒拯救失足少女呢?”
抓著她胳膊的男人沉聲:“一會再給你打電話。”
溫霽驀地抬眸,才注意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剛才是在跟彆人講著電話。
回過神來四目相對,溫霽清了下嗓子——
“我剛才給你指的路是對的。”
“帶路。”
兩人異口同聲,她杏眸緩緩睜亮。
溫霽心裡:噢?
溫霽眼裡:蝦?
這位被剛才電話裡的男聲稱作越哥的男人從兜裡掏出了皮夾,這年頭還帶皮夾的人真是少見。
下一秒,溫霽眼裡投來一張紅太陽,就在她伸手去接時,男人食指將紙幣一壓:“到了再給你,隻買蝦。”
溫霽單手扶著草帽:“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路邊摘點東西。”
她剛要溜,男人忽然抓著她手腕,這身手夠敏捷,對她說:“你跑了,我在這乾等?”
“那我把蝦押你這兒?不過為了防止你跑,你把錢押我這兒。”
溫霽睜著一雙“我說真的”眼睛看他。
男人:“……”
他下顎微微收緊,最後問了句:“你家大人在哪?”
溫霽再次跑回來時,手裡盛了朵大綠葉,她把竹簍裡的蝦倒進荷葉裡包好,遞給他:“那我把你帶過去了,你不給錢,我怎麼辦呢?現在以蝦為證,你先給一半的錢也好嘛。”
男人看了眼烈日下的路,從了:“沒零錢,轉賬吧。”
真是大款,身上隻有整鈔。
“您可以直接轉我賬號,支付.寶上輸我的手機號就行了。”
眼見他轉了二十五塊,她這才點頭:“另一半到了給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