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刑罰時間已過,周立被從柱子上放下來。
他渾身被曬的掉皮,嘴唇也蒼白乾裂,繩子鬆開後躺在地上半晌動彈不得,但他並未被撤職,仍是禦馬苑的監司,馬奴們隻好在原地等著,要將他攙回去。
周立趴在地上,眼睛卻不由自主的朝亭子裡的人看過去,趙琛仍舊坐在那裡,不悲不喜的淡淡飲茶。
他緩了口氣,對身邊候著的馬奴說:“扶我過去謝恩。”
照例,賜罰後的確該去謝恩,但這罰令是攝政王下的,六殿下隻是監罰,他該去找攝政王謝恩才是。
馬奴覷著他的臉色,欲言又止,被他瞥了一眼後渾身一抖,連忙將他扶了起來。
馴馬場離觀賞亭有一段距離,周立心裡著急,又實在沒力氣走快,隻好一直盯著趙琛。
等快要走到的時候,亭子裡的人卻突然站了起來,周立下意識摒住了呼吸。
然而趙琛隻看了他一眼,便將杯子放下,循著台階回去了。
周立心中失望,望著亭子的方向有些不知所措。
身邊的馬奴見狀詢問道:“大人,還去嗎?”
周立愣了下,回過神來,道:“不必了,扶我回去吧。”
不遠處,趙遂探著腦袋瞅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來,他回頭瞪了沈元安一眼,抱怨道:“趙琛根本就沒見他。”
沈元安並不受影響,他笑著反問道:“趙琛為什麼要見他?”
趙遂瞬間明白過來,趙琛根本就沒有理由見周立,不管私交如何,如今周立是謀害攝政王的嫌疑人,而趙琛又是皇子,這是無論如何都該避嫌的關係。
但倘若問心無愧,趙琛見了周立也無妨,可眼下很明顯趙琛不敢見。
他是心虛。
“所以……”趙遂推測道:“不見才更說明有問題?”
沈元安點點頭,又道:“咱們晚上再派人看看。”
趙遂伸了個懶腰,困倦的癱在椅子上,含糊不清道:“那現在先補覺吧,要困死了。”“
沈元安無奈,他不知趙遂為何總是困得要死,年輕人自該勤勉奮進,趙遂平日隻是看幾本內閣批好的奏折,怎麼會累成這樣。
但一偏頭,就瞧見趙遂已經歪著身子睡著了,他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了趙遂跟前。
陰影壓住了光,趙遂瞬間覺得舒服了不少,他哼哼了兩聲,尋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睡的香甜。
沈元安伸手輕觸了一下他睡的紅彤彤的臉頰,果然意外的柔軟。
他想了想,拿起旁邊的大氅把趙遂蓋了個嚴實。
趙遂仍是一動不動的,沈元安甚至有一刻懷疑這個人是不是死了……
睡的這樣死,若是有危險,估計被人殺了都不知道。
藺東急匆匆的走進來,瞧見這場景頓時立住了,他為難的看著沈元安,糾結要不要把趙遂喊醒。
沈元安想了片刻,抬腳走了出去。
藺東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出來,等沈元安站定才低聲說道:“馬奴說,周立出去了。”
沈元安訝異,竟是一個白日也等不得了嗎?
藺東提議:“要不要派人跟著?”
沈元安想了想,道:“先不必,就當不知道,記下他每次出去的時辰,日後再說。”
“是。”
藺東自去離開安排人,沈元安在原地遲疑了片刻,再次回了啟明居。
他站在趙遂跟前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將人抱進了內室。
*
同一時刻,鄺麓園。
周立順著角門旁邊的牆跳了進去,他輕車熟路的走到了書房門口,透著窗欞看到了裡麵伏案看書的白色身影。
他愣愣的看了一會兒,忽然趙琛像是意識到什麼,猛地抬起了頭。
四隻眼睛兩兩相對,周立下意識的心裡慌了一瞬。
誰知裡麵的人影卻再次低下了頭,好像剛剛這一霎隻是他的錯覺。
周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能抵抗住心裡的叫囂,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趙琛仍在伏案看書,偶爾提筆寫點什麼,就好像沒瞧見屋子裡多了一個人,周立靜靜的看了片刻,然後屈膝跪下了。
書房內靜悄悄的,偶爾有翻看書頁的聲音,周立垂著眉眼跪在原地,卻總是忍不住偷偷抬眸瞧書案前正在認真翻書的人。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趙琛看完手邊的那本書,他才放下瞧了一眼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