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點頭不迭,“娘子說得很是,日後自然寸步留心。”亦步亦趨地將人送到了門上,再三道,“娘子的恩德,鄙府上下銘記於心。待我家郎主調養好了身子,再去貴府上當麵向娘子致謝。”
南弦隨口應了,轉手將藥箱交給了蘇合,主仆兩個登上馬車,沿著清溪內巷往南去了。
長出一口氣,管事退回內院,這時家主已經換了寢衣,安頓在床上。見他進來,啟了啟唇問:“人走了?”
管事說是,後怕地說:“這次真是凶險萬分,再差一點兒,就救不回來了。”
床上的人笑了笑,“好在命大。”
倒也不是命大,還是多虧了事事有成算。
管事唏噓一番問:“後日便要朝堂覲見,郎主還未愈,打算如何安排呢?”
跳動的燭火照亮羸弱的臉,他慢慢合上了眼,“險些連命都丟了,還如何朝堂覲見?這件事不必瞞著了,可以讓建康城上下都知道。”言罷吃力地喘了兩口氣,自言自語般喃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聖上對宰執大臣們,也得有個交代。”
……
那廂南弦回到家,進門就見堂屋正中間躺著個人。
允慈在一旁看著,托腮道:“上陽阿兄,你這麼玩下去,遲早會把小命玩丟的。”
卿上陽覺得話不中聽,“我這是在鑽研醫道,怎麼說成是玩兒?你小孩子家家懂什麼,去去去。”一連聲,把允慈轟到了一旁。
聽見腳步聲傳來,反轉起眼珠子朝上望了望,立刻滿臉堆笑,“其泠,你回來了?快給我紮針,我這麼躺著太難受了。”
南弦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雖說這人行事很不靠譜,但他敢於拿自己試針,從來不禍害下人,這點倒是很令人欽佩。
取出銀針,尖細的一線在燈影裡晃了晃,還沒等他有準備,就飛快紮進了皮肉裡。南弦冷冰冰地說:“世上能把自己紮偏癱的人不多見,你要是閒著無聊,就找點針線活做吧。”
卿上陽嘖嘖,“你們姐妹倆,說話一個比一個刻薄。我堂堂兒郎,怎麼能做針線呢,真是開玩笑!”
南弦的視線輕慢地移過來,“做針線不給人添麻煩,至少不會把自己弄癱了,又跑到這裡來找我。”
因為自小就有交情,彼此說話沒有那麼講究,卿上陽厚著臉皮笑道:“我要是不把自己紮癱了,哪有理由來見你呢。”
結果引得南弦下狠手醒針,把他紮得哇哇亂叫。
外麵下著雪,雪片越來越大,門外的寒流湧進來,很快便被暖爐裡蓬勃的熱氣衝散了。
卿上陽的左半邊身體終於有了點知覺,也有閒心和她胡扯了,翹著腿問:“識諳還不回來,不會在南地娶親安家了吧!你說他要是紮根在那裡,那該怎麼辦?”話又說回來,大包大攬地拍了拍胸口,“其實也不妨事,他不回來,有我照顧你……”
可惜話沒說完,就見允慈的腦袋探到了他上方,齜牙問:“阿兄,那我呢?”
卿上陽說晦氣,“你長大了自會嫁人,用不著我照顧。”
這話正撞在允慈的槍頭上,凶悍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不許你惦記我阿姐,我阿姐將來是要嫁給我阿兄的!”
卿上陽白了她一眼,“這種話不能亂說,宣揚出去,將來誰敢娶你阿姐?”說著沾沾自喜起來,“我就不一樣了,我敢。其泠,衝著你幫了我這麼多次,我打算日後以身相許,你看怎麼樣?”
南弦沒有理睬他,伸手在他的臉頰上摸索。
卿上陽嗅到了一點危險的氣息,小心翼翼問:“你在摸什麼?”
南弦冷冷看了他一眼,“找準迎香和頰車的位置。我前兩日看了本奇書,說在這兩個穴位施雙針,可令人口不能言。反正你經常拿自己的身體試針,也借我試一次吧,看看書上寫得準不準。”
結果卿上陽尖叫起來,“不行不行!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他不說話,便是歲月靜好。
南弦笑了笑,坐回圈椅裡,垂手在溫爐上取暖。偶爾望一望外麵的景致,那種悠然見南山的氣韻,總讓卿上陽戀慕不已。
唉,有時候玩笑話不一定是假的。可惜他一腔隱忍的深情,從來不曾被南弦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