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監娘子絮絮介紹:“這是我家三娘,產子後奶水稀少,這幾日乾脆沒了。雖說有乳母,但彆人喂養總不放心,因此來求小娘子,替咱們想想辦法。”
她話說完,南弦也診完了,收回手道:“我開個方子吧,三碗水煎成一碗,分三次飯前服用,一般一劑就見效。”
這話讓中書監娘子很驚訝,“上回來了個催生的姥姥,說拿王不留行煎水喝,喝了半個月也未見成效,這方子一劑就能見效?”
南弦笑了笑,“單用王不留行不夠,須得以甲珠、皂角刺等配伍。有沒有用,且回去試一試吧,若不行再差人來。”
中書監娘子很高興,擺手道:“既是向娘子開的方子,必是沒的說。”見自己的女兒又遞來個眼色,立時心領神會了,壓聲對南弦說,“還有個不情之請,我家三娘產後虧損了元氣,整日都是懨懨的,向娘子看看,可有什麼辦法替她調理調理。”略頓了下又追加了一句,“若能男女同補,那就再好不過了。”
通常這種要求,無外乎打算明年再懷一胎。南弦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現成的方子來,往前推了推道:“回春、藥酒,益氣養血,滋腎填精。每日早晚一小杯,傷風與行經期間禁用。”
這下中書監娘子和三娘笑成了一朵花,中書監娘子道:“多謝了,這等閨閣裡的事,果然還是得找閨中的女醫。我家郎主近來因朝中的事,忙得摸不著耳朵,等下回來,我定要與娘子求一道方子,給那人補補身子。”
嘴上客氣支應了幾句,訪客起身整理鬥篷打算告辭了,三娘捋著門襟上的狐毛隨口問:“阿翁因何事忙呀?可是馮翊王嗣子要歸宗,為陛下擬詔頭疼?”
她們說起馮翊王,南弦手上略頓了下,隻聽中書監娘子道:“可不是,要名正言順,就得翻查典籍,找出合理的說法。月初本該是馮翊王嗣子麵聖的日子,誰知那日卻不曾露麵,說是身中劇毒,險些喪命。隔了有七八日才上朝,當庭吐出一大口血,驚得聖上直蹦起來。”
南弦心下一跳,不明白那日明明已經治得差不多了,為什麼還會吐血。
又聽中書監娘子說:“錄尚書事原本就主張厚待馮翊王一脈,這回更是要拿凶,要讓嗣子承襲爵位。聖上看樣子也有補償嗣子的意思,這可是破了大例了,原說隻封郡侯的,所以苦了你阿翁,把典籍都翻爛了,才找到一套說辭,擬詔向天下人交代。”
三娘抬起下頜,讓婢女係好了領間飄帶,抽空問:“那如今嗣子已經是馮翊王了?”
中書監娘子“唔”了聲,“想是快了。”
母女兩個整理停當,又向南弦道過謝,方辭出了偏廳。
南弦起先還不明所以,聽到後麵才恍然大悟,原來當著滿朝文武的一口血不是白吐的,自有人家的心機城府。
回想那日見到馮翊王嗣子的場景,躺在那裡奄奄一息,麵色也瞬息萬變,以至於她後來有些記不清他的長相。現在想來,那雙滿含少年清氣的眼睛也是會騙人的,身世複雜,就得多花心思,一切的綢繆,也就變得有理有據了。
嗐,朝堂上的事好複雜,想多了頭暈。
南弦將脈枕收回抽屜裡,正打算回後院和允慈商議晚間吃什麼,忽然聽見回廊上有腳步聲傳來,回事的仆婦站在門前稟報,說外麵來了兩個人,非要求見小娘子。
南弦沒往心裡去,垂眼道:“想必是來看診的,把人請進來吧。”
可仆婦又遲疑,“那是兩名男子。”
南弦想都沒想就回絕了,“我不給男子看診,讓他們去彆處吧。”
仆婦應了聲是,“婢子這就去。”邊走邊嘟囔,“我就說了,小娘子不給男子診脈,偏一口咬定會見他們……”
南弦聞言抬起了眼,忙叫住了仆婦問:“那兩個男子什麼模樣?”
仆婦道:“一個中年漢子,胡子長得像眉毛。另一個看不清長相,老深的帽兜罩著臉,站在那裡一句話都不曾說。”
南弦了然,示意仆婦:“請他們去前廳,我稍後就來。”
仆婦雖有些不解,但還是照著吩咐去承辦了。
南弦收拾了筆墨,起身撫撫裙裾往前廳去,走在對麵遊廊上,就見門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那位管事她是記得的,側身站著,還是先前見過的樣子。但另一位,說實話所見都是躺在床上的樣子,因此看上去陌生得很,隻覺清瘦且高挑,筆直地立在那裡,身如修竹一般。
管事一個錯眼看見她,忙遙遙向她拱起了手,“今日方來向小娘子道謝,請小娘子見諒。”
南弦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笑道:“客氣了,看貴家主行動如常,我就放心了。”
受到救治的正主,這次必須親自向救命恩人道謝,披著鬥篷的年輕人終於摘下了帽兜,向她深深長揖下去,“向娘子的恩德無以為報,雁還深謝了。”
南弦忙抬了抬手,“我也是受兄長所托,郎君不必多禮。”
客氣承讓一番,那年輕人方直起身來。這一見,上次的驚豔又擴大了幾分,眼睛還是那雙眼睛,但眼睛之外又有可圈可點之處,凝白的皮膚,標致的仰月唇,公子世無雙,不過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