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埃莉諾的提醒,理查已然忘記了那個與他有過一夕之歡,又被他送到霍迪爾納夫人身邊的少女,回想起那個普瓦捷的夜晚,他隻能想起她細碎的黑發和那雙藍眼睛,那一天是一個意外,他做出了補償,以為從此與她不虧不欠,可他沒有想到這會讓她懷孕,並死在產床上,他那天不應該喝酒的。
他又看了一眼瑪蒂爾達懷裡的嬰兒,他正熟睡著,和他一樣有著金紅色的頭發,他心一動,似乎真的在這個嬰兒身上找到了一些相似之處,當他再抬起頭看向埃莉諾時,麵對她明顯帶著審視的目光,壓抑住內心的苦澀道:“您應該知道。”
他以為埃莉諾會發怒,可她隻是平靜地從瑪蒂爾達懷裡接過那個孩子:“他的母親在回歸上帝懷抱前給他起名叫塞薩爾,這是那個可憐的女孩最後能留給他的東西,至於你想要的那個名字,等你有了合法的婚生子再說吧。”她拋下一個眼神,瑪蒂爾達立刻識趣地帶著奧托離開,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埃莉諾嘴角稍揚,這時候又重新有了那個曾叱吒風雲的王後與女繼承人的風采,“奧托還太小,雖然你父親不會讓瑪蒂爾達和亨利離婚,另嫁與腓特烈一世的親屬,但毋庸置疑,在奧托長大前我們仍然需要保持和神聖羅馬帝國的聯係,以防我們在應對東部局勢變化時孤立無援。”
“你們想要乾什麼?”
“腓特烈有一個女兒,比你小十一歲,他和你父親都很滿意這個婚約。”埃莉諾的聲音嚴肅起來,“不要再拿愛麗絲當借口了,理查,你不能一直躲避婚姻,做一個沒有婚生子的單身漢,我並不信任你父親的承諾,但如果你願意結婚並擁有後代,他至少會在繼承人的口風上緩和,你已經長大了,是時候放棄你那些不合時宜的想法,這是你成為國王的第一步。”
“我聽從您的建議。”理查低下頭,他所有的驕傲在這一刻都如同風中的沙礫般消散,像是被剁去了利爪的獅子,埃莉諾並沒有心軟,將塞薩爾交給女仆後拍了拍理查的肩膀,“去宴會廳吧,我的孩子,不要惹你父親生氣,至少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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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們。”當所有的賓客都到齊後,亨利二世終於姍姍來遲,他已經五十一歲,但體格仍然健壯,麵容修剪整齊,雙目炯炯有神,披戴著一件紫色天鵝絨、用金線勾邊的華麗鬥篷,他目光掃向他的三個兒子,挨個問候道,“很高興你今天收拾了一下自己,約翰,你還沒有到可以不注意自己儀表的年紀;傑弗裡,我聽說了康斯坦絲的事,希望你能快點給我生一個孫子,如此布列塔尼才能永歸金雀花的懷抱;理查,為什麼黑喪著臉,我本以為你應該最開心的一位,不要垂頭喪氣,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一席話兼具問候與敲打,在這來自父親與君主的壓迫麵前,連最桀驁不馴的理查也隻有收斂鋒芒,順從地回應道:“我很高興,親愛的父親,希望我們能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我們夜夜都應當如此愉快。”亨利二世舉起酒杯,埃莉諾起身挽住他的手臂,二人相視一笑,周圍歡呼連連,仿佛他們一直是對恩愛夫妻,奏樂旋即響起,亨利二世的目光掃向理查,後者似乎又失去了笑容,發現亨利二世正看著自己,理查還是不情不願地收回了自己的沮喪情緒,轉而露出笑容迎合父親,“是的,我們家族應當永遠如今日般團結。”
“我很高興你這樣想。”亨利二世欣慰道,樂於見到理查出於種種原因不得不附和自己,哪怕明知他並不真心,這也能讓他感受到由衷的愉悅,“傑弗裡,約翰,我的兒子們,你們是否也有同樣的心願?”
“是的,我真高興我們能夠放下對彼此的成見,重拾曾經的情誼,上帝見證,我們將永遠相愛。”傑弗裡反應很快,甚至還不忘拉起約翰,“願此刻永恒!”
“願此刻永恒!”約翰也乾巴巴地回應道,而後在所有到場的王室成員和封臣的見證下,兄弟三人互相擁抱、親吻,仿佛真的冰釋前嫌。“不知道他們的和解能維持幾天。”目睹這一切的豪登的羅傑心想,他環視四周,發現或許隻有美麗迷人的瑪蒂爾達公爵夫人是真心實意為弟弟們的和解高興,甚至眼泛淚光,而其他人包括她九歲的兒子在內都將這場和解當做一次做戲,畢竟在金雀花家族父子鬩牆、兄弟相殺的故事實在太過常見,這短暫的和解甚至不一定能撐過一場宴會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