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休息。
季風磨蹭著踱步過去,輕手輕腳坐到他旁邊,也學著那人的樣子躺下。
他哪兒敢將人叫醒,隻能應著頭皮等著,好在沒人靠近這裡,也算相對安靜。
但放眼整個大廳,卻烏泱泱吵成一片。
人還在不斷增多,除了他和藍衣中年人那個角落稍微靜一點外,其他地方都是一樣。
憤怒、恐懼、興奮……
這些情緒混雜在一起,就像把所有食材放在一口鍋裡熬湯,又苦又毒。
也不知身邊那人是怎麼睡著的。
季風試著閉上眼睛,雙手還沒捂上耳朵,就聽耳邊“嘭”一聲巨響。
像是有人刻意摔碎了酒瓶,連帶著吵鬨聲都靜了一瞬。
“那玩意說老子死了?!”
他聽到一個人憤怒地大喊,那聲音不算小,穿過半個大廳,一字不落地傳到季風耳朵裡。
“放他娘的狗屁,那東西去哪了??嗝,我那筆生意,今晚就要談……”
那人打了個酒嗝,朝眾人伸出三個指頭,“足足有這個數!讓我知道誰給我攪了,老子特麼扒了他的皮!!”
季風一下子醒了神。
他這輩子有過很多愛好,但唯一一個從小堅持到大的,就是看熱鬨。
反正也是睡不著,他打了個哈欠,挺起上半身,目光越過人群,循聲落到那人身上。
頭頂發亮,像是個中年人,酒勁上頭,人也晃晃悠悠的走不穩,嘴卻利索,罵起人來滔滔不絕。
看那一身打扮,應該是個事業有成的人,花領西裝,胸前還帶了個……
等等……
季風目光一凝,盯著他胸前的那塊啄木鳥胸針。
這不是早上撞他的司機嗎?
他也死了?
偷偷收回目光,季風埋頭洗了洗手裡的塔羅牌,嗤笑了一聲。
沒有比這個再好的消息了。
一命抵一命,除了有點無辜之外,也不算太虧。
不知是洗牌聲太響了,還是笑聲太大了,身旁那人身體輕輕一動,黑色風衣扯動了一下,露出一節手腕。
季風立刻停住了動作,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就對上了一雙瞳仁泛棕的眼睛。
那雙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自己,卻沒有聚焦,像是還沒睡醒。
是先介紹自己,還是先說對不起?
季風嘴巴張了張,在那人回神的前一瞬糾結出了答案。
“你好,我叫季風。”
卻見那人微微蹙眉,冷冰冰回了一句,“嗯。”
完了,應該先說對不起。
好在那人好像沒多在意,甚至眸子也懶得抬,隻是動了動胳膊,從大衣外套裡掏出手機,道,“簡單介紹一下吧。”
雖然麵相年輕,氣場卻不比一隊那個中年人差多少。
不知為什麼,季風莫名有種在麵試工作的感覺。
他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我……我叫季風,今年23歲,家住在H市花瑤灣3區5幢……”
“嘖,”穆荀川眉目間染上了幾分不悅,“天賦。”
哦,天賦……
季風的雙手死死抓著塔羅牌。
他不是個外熱的人,也沒有太多麵試經驗,因此被這麼突然打斷,腦子就像進了水的機器,卡頓又生疏,咯吱咯吱亂響,張口就吐出來一肚子廢水。
“塔羅……”塔羅什麼來著?
“塔羅?”
穆荀川重複了一句他的話,目光從手機上移過來,落到他手上的那疊紙牌上。
季風乾巴巴笑了一下,有些尷尬地看向那雙眼睛,還沒想好怎麼說,餘光就瞥見穆荀川的手機頁麵。
修長的手指在藍光按鈕上點了一下,然後頁麵上彈出一句話。
【隊員錄入成功。】
拇指又摁了一下開關鍵,隨著屏幕變黑,那雙眼睛才回落到了季風身上。
“我是二隊隊長,穆荀川,”他嘴角輕輕一勾,故意又添了一句,“代號,藍衣。”
謝謝,他好不容易忘了這茬。
季風皮笑肉不笑地望著穆荀川,本著禮貌,空出一張手伸到他麵前,“多多指教。”
嗤……
穆荀川軟著胳膊拍了一下那隻手,算是給了回應,而後突然又接了一句,“新人有三天休息日。”
新人休息日……
什麼怪詞,新人怎麼會有休息日?
作為一個積極向上的新入職員工,季風還沒想出怎麼回答,就聽那人來了個大喘氣,慢悠悠的說出後半句。
“不過整個隊伍需要保持一致,我的假期用完了,所以……”
他無奈的朝季風聳了聳肩,“你的假期也隻能輪空了,不過換個角度想,你比彆人多活了兩天,也不算壞事。”
神他媽多活了兩天。
季風遲鈍的腦子飛速轉動,試探道,“輪空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解塔裡的規則了,我們現在就得進入八層。”
穆荀川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雙指卻在手機上飛快滑動,從通訊錄裡挑了個號碼撥出去,聲音冷清,帶著命令的意味。
“馬上回來。”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出一個不解的聲音,“隊長,今天才是我第二天……”
穆荀川給出一句簡短的回答,“十分鐘後進塔。”
“大人,老大!!我正在海邊休假呢,隻穿了褲衩!”
穆荀川皺眉:“三天時間,休什麼假?”
“三天時間不是假?”那人的聲音幾乎稱得上是哀嚎,“你懂996的苦嗎!”
“彆廢話。”
電話“啪”地一下掛斷,穆荀川從沙發上慢悠悠站起來,抬手一揮,身前憑空出現了一道電子屏,屏幕右上角跳著隻迷你白鹿。
【是否進入鹿溪八層?】
“那個,要不再……”等等他?
“等”字還沒說出口,就看穆荀川沒帶猶豫地點下了左邊“是”的按鈕。
“轟隆”一聲巨響,腳下地板突然下陷,露出一個黑咕隆咚的樓梯口。
周圍的人聲徹底安靜下來。
穆荀川將手機扔進衣兜裡,朝季風說了個“走”字,便抬步走下去,這個過程沒有一句廢話。
季風看著眼前那個一眼網不見底的黑洞,咽了咽口水。
天塌了總歸是隊長頂著。
他咬緊牙關,趕在穆荀川的身影消失前悶頭衝進了樓梯裡。
好在樓梯不長,大約走了一分鐘的時間,漆黑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鎖鏈纏繞的門,門上掛著一把沉重的鎖。
那鎖樣子很古老,在穆荀川手指觸碰到的瞬間卻四溢出微藍的光點。
而後“啪”地一聲,門鎖斷裂,光束從門縫之間透出來。
【歡迎來到鹿溪八層:娃娃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