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卻半點也無法靠近，腳被死死禁錮住，米蘭發出一陣瘮人的笑聲，在小念身後低語。

“沒關係，把眼睛閉上，就不會感覺到疼了。”

小念猛地轉過身，寒光驟閃，米蘭手裡的刀筆直的懸在她的鼻尖。

渾身的血液被凍住，恐懼滲透進骨髓，她仿佛能聽到刀身穿梭在自己皮肉間時發出的刺耳聲響。

她知道那把刀是用來乾什麼的。

絕望一點點蔓延，她像是快要溺死在水裡的人，近乎哀求地哭喊。

“米蘭阿姨……”

那把刀沒有因為這聲叫喊而停下，刀鋒刺破皮肉，小念的血流下來的刹那間，房間裡卻傳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像是孤狼在祭奠自己死去的同伴。

玫瑰藤曼寸寸斷開，一道巨大的淡黃色身影從斷裂的枯藤裡跳出來，它以極快的速度將米蘭撲到在地，尖利的牙齒刺破皮膚，將米蘭的胳膊生生撕扯下一塊皮肉。

“穆荀川！”

門外的季風下意識撲上去，抓起地上的刺刀朝那怪物的胸口刺，影子裡的克魯亞同時鑽出來，雙臂張開，將那隻怪物逼退數米。

穆荀川立刻撤去偽裝，他用那隻血淋淋的手抓住季風，冷眸望著那隻怪物，低低地喊了一句，“可以了。”

怪物被突如其來的陣仗嚇退了一瞬，再想撲過來時，卻怎麼也尋不到米蘭的影子，它伸長了鼻尖努力去嗅，確定四周沒有了米蘭的氣息，才又威脅似的低吼了一聲，朝身後的小念湊近。

它比小念要高出許多，淡黃色毛發覆蓋全身，雙目猩紅，嘴巴醜陋的大張著，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黑乎乎的鼻子朝小念頭上湊，小心翼翼地聞。

克魯亞跑出幾步，像是想要阻止，走近怪物身邊時卻又停了下來。

小念像一尊石像一樣跌坐在地上，她抬頭盯上怪物的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怪物，沙啞著叫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小粒狗狗？”

這個名字念出來的刹那間，記憶如同潮水湧進腦海裡。

小念忽然看到了許多東西。

她看到晨光升起的早上，自己被最喜歡的米蘭阿姨帶出門，米蘭阿姨說要帶著自己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裡有漂亮衣服，有可愛娃娃，還有漫山遍野的玫瑰花，她想帶小粒一起過去，可米蘭阿姨不同意，那一天，小粒跟在汽車後麵，追出去了好遠好遠。

她看到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屋子裡，昏黃的光和手腕粗細的針管紮在自己的心口上，全身的血液散出死寂的涼，她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是死了，薄薄的皮膚從臉上揭下來時，滿目猩紅灑在眼睛上，她在那一瞬間看到了玫瑰，粘稠的血液刺痛了眼睛，像玫瑰花藤上尖尖的刺角。

她看到自己的皮膚被做成了娃娃，連同靈魂也束縛娃娃的身體裡，兔子布偶被縫在手上，那隻兔子光禿禿的，紅顏色像是沒有皮膚的自己，米蘭阿姨將娃娃抱著，午夜寒露最重時，她路過屋後的那條河，想將她送回到爸爸媽媽手上。

她看到小粒狗狗不知從什麼地方撲出來，她從沒見過小粒這麼凶狠的模樣，娃娃被摔到河灘上時，她看到小粒已經扯下了米蘭阿姨的一條腿，米蘭阿姨像是瘋了，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將小粒的嘴巴撕成了兩半，又將它的頭死死地摁在水中。

她看到小粒死了，死在當初她們相遇的那條小河裡。

在那條小河邊，她第一次遇到這隻比她還要高的狗狗，瘦骨嶙峋又滿身是傷，在她第一次伸手時，狗狗將它的頭，抵在了小念手上。

這隻被她偷偷喂養了三年的狗狗，它的身體隨著水流不知飄到了什麼地方，隻留下了被拔下來的淡黃毛發。

後來的事情，她原本已經記不清了，可隨著這股記憶，居然一股腦湧了上來。

她記得自己拚命叫喊著，居然從泥地裡站了起來。

她學著米蘭阿姨的動作，將米蘭阿姨的頭也塞進了那條河裡。

她學著米蘭阿姨的手藝，將小粒的毛發藏進自己的小兔玩具裡，後來閒得無聊，她將米蘭也做成了一隻洋娃娃。

最後，她遵循了米蘭阿姨的想法，自己走回了家，雨水下了一夜，將她身上的血都衝刷乾淨了，奶奶來了個大早，把她從地上撿起來，放到了一個嬰兒床的床底下。

第二天，媽媽生下了一個醜陋的弟弟，她給他取了個毛毛蟲才會用的名字，叫做克魯亞。

小念直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小粒。

她將那些毛發日日摟在懷裡，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死死守著，守過了好多個日夜，過了許多許多年，她慢慢地忘了好多好多東西，後來，她甚至忘了自己在守些什麼。

小粒的靈魂從來沒有入過夢裡，她也已經許久沒有記起過它了。

小念顫巍巍地抬起手，她想摸摸自己的狗狗，可是因為時間隔得太久，她甚至不知道怎麼將手放在它的頭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小念的動作，小粒伸出鼻子嗅了嗅，然後低下頭，將淡黃色的腦袋放在小念的手心裡。

與第一次在河邊相遇時，它做出的選擇一樣，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那隻柔軟的小手。

血淚變得清澈，小念突然笑起來。

她像一個六七歲的普通小女孩，就這麼跪坐在小粒麵前，眼睛亮晶晶的，聲音也變得柔和。

“小粒狗狗，你還記不記得，我第一次給你抓小泥鰍的時候，你大嘴巴將它吞進肚子裡，把我的手都咬傷了，後來，你不知從哪兒咬了一朵玫瑰花送給我……”

克魯亞縮著小小的身體坐在一旁，他什麼也沒說，兩手托在臉上，靜靜的聽著。

藍色電子屏猝不及防的彈跳出來。

【是否開啟語音功能？】

這次季風點了“否”字，於是藍屏悄無聲息的變成了另外一行字。

【成功找到不會哭的娃娃，順利通過鹿溪八層，獲得獎勵，小念的日記。】

【當你身處迷霧，點燃日記，真相會出現在躍動的火光裡。】

藍色光點閃動了一下，變成一張薄薄的紙落在穆荀川手上。

紙張輕輕攤開，上麵寫著短短一行話。

【我曾經被毆打、被虐待、被遺棄、被傷害，我以為沒有人會喜歡我，直到我遇見了小粒，它與我一樣蓬頭垢麵，可是每次見到我時，總會衝我開心的搖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