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子進屋後一雙胳膊抬起來,乖乖讓底下的伺候沐浴更衣。
適才剛論完,心中還意猶未儘,忍不住同身後伺候的人道:“那些人雙豆塞聰,也不知道哪裡得來的謬論,竟妄議關雲長受曹公厚恩,驕氣倍增,性好財貨,你聽聽這些話若是被九泉之下的忠誠將士聽了,豈不寒心?”
東宮的人都知道這位小主子喜歡關雲長,整日掛在嘴邊,聽不得人說上半句不好,甚至乾涉起了民間的言論,夜夜想往外跑,為此得了個“慢斬”公子的綽號。
東宮內就這麼一位祖宗,倔起來,能絕食,誰也不敢得罪,隻能替他打掩護,儘量讓他滿意。
伺候他的近侍名叫姚永,笑著附和道:“殿下說得對,謠言止於智者,興於愚者,這天下像殿下這樣的智者還是居多。”
這話似乎很他意,麵上的銀製麵具已經取下,屋內的燈盞在他麵上落下光暈,如沈明酥所料,是一張英俊明朗的麵孔。
此時嘴角含著一抹笑,一雙眼睛亮堂如明鏡,少年氣息濃鬱,突然問:“榮繡最近如何了?”
姚永答:“郡主已被禁足。”
“就該禁她的足,老師所教的聖賢書,他們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全都吞狗肚子裡了。”
早前聽橋市的人說,她跑去欺負了十錦公子,還砸了百姓的攤子,害他蹲了半月,萬幸十錦公子沒被她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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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繡已被王妃關了好幾日,心裡憋屈,屋裡的東西砸了一輪又一輪。
“我沒有打人,我都說了,為何都不信我,我要見母妃,你們讓她過來......”
屋內屋外的仆人個個都垂著頭,沒一個敢吱聲,也沒人敢開門。
案子一破,皇帝親自發話,讓王妃領回王府禁她一個月的足,好好管教,王妃往日那般寵愛她,這回半月過去,硬是鐵了心地沒見她。
旁人不知,康王妃和梁家人心知肚明,她是被冤枉的。
但又能如何,梁耳死了,這口鍋隻能她來背。
康王妃今日去了梁家,為了與封重彥避開嫌疑,梁耳的屍體埋了,但喪事一直未辦,今日才向外透露病死的消息。
梁夫人不知情,當真以為是病死的,靈堂上哭得死去活來,康王妃陪在一旁安撫。
大公子梁清恒掃了一圈,沒見到梁餘,在書房找到了人,直接問道:“父親,三弟當真是病去的?”
梁餘不說話。
梁清恒乃梁家大公子,梁耳平日裡做的是什麼事,他都清楚,這回突然病逝,連棺材都封了,必然有蹊蹺。
見梁餘不吭聲,梁清恒麵色凝重,“是封重彥?”
梁餘的神色一瞬顯出頹然,閉眼痛聲道:“是梁耳自己找死,此時動沈娘子,就是死路一條,高安早就給過咱們警告,那事就此結束,可他腦子愚蠢,竟私自去刑審了沈家娘子,激怒了封重彥,封重彥不買賬了,跑去跪陛下,陛下拿什麼去安撫?隻能給命。”
當初高安找上梁家去幽州走一趟,用的可是‘請’,最後成了那樣,誰來承擔後果,是梁家還是高安?
誰都不行!
當年趙家背信棄義,辜負了順景帝的托付,拋下周家幼子,自己登上皇位,遭受了內閣大臣和國子監的學子討伐,最後拿什麼來坐穩的江山?
是賢。
是他廣興學府,五顧靈山請出了白閣老,將其奉為上座,虔誠聽其教誨,白閣老仙去,跪在雨裡替他送喪。
他不再是那個背信棄義,趁火打劫,奪取周家江山的叛賊,而是被白閣老洗禮過的天下賢君。
賢君一心以民為本,豈能沾上人命的汙點,且還是十幾條滅門慘案。
若非梁家有康王這一層關係在,在一年前就沒了。
梁清恒臉色漸漸蒼白,良久才道:“可兒子聽來的消息,陛下的手也出了問題,淩墨塵的藥丸已不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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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京兆府一事之後,封重彥已有半月沒有歸府。
封夫人每日都差人去尚書省,自己也親自去過,卻沒能把人請回來,今夜正坐在燈下揉著太陽穴,聽到外麵的丫鬟喚了一聲,“省主。”瞬間起了精神。
封重彥身上的官服還未褪,進來請安,“母親。”
知道他挨了二十個板子,封夫人起身拉著他瞧了一圈。
“孩兒沒事,母親不必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