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夫人抬頭看著他,想不明白他這一番所為,又是為何。
沈娘子來府上一年多了,他平日裡不聞不問,她還當他心中也有不平,哪能料到這回為了她,竟鬨出這麼大動靜。
旁的封夫人不敢貿然問,隻要人沒事就好,“沈娘子呢?”
“過些日子再回來。”封重彥沒多留,“母親先歇息,我去見見父親。”
這是連杯茶水都不喝了。
人走了,封夫人還沒回過神,春素勸說道:“這回見到省主無礙,夫人該放心了。”
封夫人卻搖頭,“他這副模樣,如何讓我放心,我倒寧願他還是從前。”
知子莫如母,他要是心頭真還裝著沈娘子,那這一年多的隱忍,得要多深的感情。人一旦動了情,就會被縛住手腳,變得軟弱,不堪一擊。
她如今擔心的是,沈家的案子遲早會把他拖死。
封重彥到了書房,國公正立在屋內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副山河圖,作畫的人畫功極好,山巒千峰疊嶂,茫茫江水如雲煙。
“父親。”封重彥走到他身後。
封國公沒回頭,也沒問他外麵的事,靜靜地瞧了一陣後,開口道:“周家覆滅之時,世人都說我跪得太快,卻不知景順帝戰死,邊境眾將士群龍無首,胡人二十萬鐵騎虎視眈眈,昌都包括我封家在內,三大家族蠢蠢欲動,我跪的不是趙家,而是第一個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跪的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平息內亂,阻攔鐵騎踏入邊境的新一代帝王,不論他姓趙,還是姓周。”
封元驥這才回頭,看著立在跟前高過自己半顆頭的年輕權臣。
那張臉,早已經褪去了青澀,眸子裡的鋒芒比他年輕時更勝一湊,如一隻高空俯視而下的雄鷹,除了鋒芒之外,還藏著謀算。
那是一把連他這個父親也無法看清的刀。
封元驥緩聲道:“要想博一個‘賢’字,便得先把身上所有的陰霾剔除,成為世人最願意看到的正義之君,他需要每時每刻都站在陽光底下,以供世人隨時抬頭都能瞻仰,隻有光才能讓跟隨者堅定信念,隻有光能抑製藏在柱中湧動的百蟲,讓他們望而祛步。”
“伯鷹,無論是‘賢’,還是‘忠’,都需要那道光。”
案前的兩盞燈,明光爍亮,燈芯筆直微絲不動,一陣安靜後,封重彥掀袍跪下,“父親教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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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靜院的路上,走著走著封重彥突然駐步不動了。
身後福安和衛常風被迫停了腳步,順著他目光瞧去,高亭上除了一盞燈,什麼也沒有。
封重彥突然道:“拿箭來。”
福安趕緊去取,跑著趟回來,“主子是要夜獵嗎......”可他沒看到哪裡有鳥啊。
剛說完,就見封重彥雙手拉弓,手中箭頭對著跟前的那盞燈籠,利箭離弦,“咻——”一聲燈籠落地,瞬間滅了光。
封重彥回頭把手中的箭遞給一臉錯愕的福安,倒給了一句解釋:“太亮了。”
福安疑惑地窺向身旁一臉茫然的衛常青。
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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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青州康王身邊的副將快馬進城,在宮門外透過熹微遠遠地看到了淩墨塵,打馬上前招呼道:“國師。”
淩墨塵回頭,一看這架勢,便也知道了結果,笑道:“恭喜將軍凱旋。”
副將一臉春風,人在馬背上打轉,康王府和國師自來是一家人,心頭激動,俯身要同他分享,“這回王爺親手斬了胡人的腦袋,痛快!”
“王爺何時歸京?”
“胡人尚未剿儘,王爺打算繼續留在青州,末將先走一步,這就進宮稟報陛下。”正要轉身,忽然見到他眼底的烏青,“國師昨夜沒睡好啊。”
淩墨塵揉了下眼眶,“可不是嗎,夢了一夜大聖打妖怪。”
副將道正好,“我這有個驅邪的鈴鐺,國師拿去......”
“鐺鐺鐺——”
淩墨塵聽不得這聲音,忙往後仰,牙酸道:“拿遠點,耳鳴。”
副將沒再同他搭話,打馬揚塵而去,淩墨塵看了一眼快速隱入宮門的馬屁股,搖頭笑笑。
就憑康王那廢物。
頭怕是封家那位將軍幫他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