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屋外多躺了一個人,沈明酥不太習慣,半夜才睡著。
翌日睜眼出去,胡床上已沒了人,一場春雨後,小院子比之前更破舊,往後要在此長住,總得收拾一番。
沈明酥剛拿起掃帚,突然聽到一陣“咯吱咯吱——”響動,抬頭的瞬間,院子裡那個早已千瘡百孔的茅草棚,“砰——”一聲散在了跟前。
沈明酥呼出一口氣,手摸向腰間扁扁的荷包,這才想了起來,昨晚那場戲的錢,務觀收了好像沒給她。
十全那麼大個荷包......
人既然找上了門來,沒暴露目的前,不會跑路。務觀說得對,光靠弄影戲,日子怕是越過越窮。
賣藥嗎?
還沒到那個程度。
父親很有遠見,沒讓她繼承衣缽吊死在一棵樹上,除了醫術之外,謀生的本事都教了一些,同她道:“你不多學點本事,將來一個人了,怎麼生活?”
她不以為然,覺得不可能有那麼一天,沒想到一語成讖,如今真成了一個人。
沈明酥選了做木工,雖沒有封重彥那樣的本事,但做些孩童的小雜耍不在話下。
花了一上午的功夫,做了幾十個木蜻蜓,去王嫂子的攤子上買了幾個雞蛋填飽肚子,便挎上木箱,沿街叫賣。
靠近內城的那條街,即便是白日,也是人來人往,今日卻格外清淨。
沈明酥見到路上有人在撒紙錢,便拉了一位路人問:“誰家辦喪?”
“梁家。”那人惋惜地歎了一聲,“那三公子還未及冠,聽說是病死的,會投胎又如何,沒那個命享福......”
沈明酥隨他應了一聲,“是啊。”挎著木箱繼續往前,在梁家斜對麵的一間茶肆旁,選了一塊地,擺出了木蜻蜓。
今日人少,木蜻蜓不好賣,待黃昏還未賣完,沈明酥便低價抵給了旁邊茶肆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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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冷清,梁家卻很熱鬨,從早到晚,門前來往的人便沒有間斷過。
梁耳生前結交的世家弟子多,紈絝也多,白日裡不好與當官的人碰麵,天色一黑,一幫紈絝兄弟便都來了。
一進門直奔靈堂,齊齊跪在地上比梁夫人哭得還傷心。
“梁兄啊,前段日子咱們還在一塊兒喝酒呢,說等到了夏天去關河遊水,這夏天還沒來,梁兄怎就拋下兄弟們,陰陽相隔了呢。”
一番哭訴,無疑是往梁夫人心口上撒鹽,梁家的小廝趕緊把一幫人請去了外麵的喪宴。
坐上席位,個個臉上的悲傷並沒有減去半分,繼續哀痛,“弟兄們,梁兄早咱們一步登先,人雖不在了,但他對兄弟們的情意,不可忘。”
“對,不能忘。”
一人舉起酒杯,往地上灑,“梁兄放心去吧,有兄弟在,需要什麼投個夢,兄弟在所不辭。”
一杯接著一杯,一幫人很快都醉成了一團泥。
席間陸陸續續有人去茅房,到了後院無人之處,適才還醉得走不動路,被人架著的藍衣公子突然就清醒了,直起身罵了一聲:“他媽的,老子還欠了那麼多賬,他死了,咱們怎麼辦。”
“上回雪娘在屋裡叫的那聲兒,銷魂斷腸,你們沒聽見?他能病死?”
“可梁家這都辦喪事了,沒理由騙咱們啊。”
“誰知道呢。”最先酒醒的藍衣公子,轉頭看向左側一人,“你去看看。”
那人臉色一變,腳往後退,“我,我八字弱,萬一撞上了不乾淨......”
“沒用的東西。”又轉向右側。
被盯住的人同樣一臉退縮,“我,我也是,陰年陰時出生。”說著從脖子裡拉出一尊玉佛自證,“至今還辟著邪呢。”
誰都不願意去。
“一群懦夫......”藍衣公子正要發作,身後一位小個子主動舉手出聲,“我去。”
眾人詫異回頭,隻見其一身灰撲撲的衫子,臉色蠟黃,夜裡燈火昏暗,也看不清誰是誰。
今夜過來的都是梁耳平日裡的酒肉之交,梁耳平日裡為人陰險,得罪的人數不勝數,大夥兒心知肚明,今夜上門的都是來討債的。
“行。”藍衣公子推了一把適才戴著玉佛的人,“跟他一起。”
“我......”
“有佛祖保佑,你怕個屁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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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內梁夫人被一行人刺激後哭了一場,好不容易穩住情緒,突然又聽前院的人高聲誦起了悼念之詞,傷心過度,當場暈了過去,被丫鬟急急忙忙扶往後院。
剛走不久,前院也不知道是哪個喝醉酒的人推倒了油燈,又點燃了屋裡的簾子,火光一起來,管家匆匆忙忙帶人趕去。
府上的仆人個個忙著救火,亂成一團,適才兩位公子趁亂摸進了靈堂。
靈堂裡點滿了白蠟,光線雖亮堂,可後脖子總覺得一股陰森森,後麵那人死死地捂住胸前的玉佛,看到前麵的黃臉公子已經踩上了置放棺材的板凳,磕磕碰碰地道:“兄台,咱,咱怎麼看,真要開棺?”
黃臉公子沒答,卻從寬袖內掏出了一把釘錘。
公子臉色一詫,“看來兄台是有備而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