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氏高舉屠刀,一夜殺儘婁氏,鏟除各方勢力耳目,徹底肅清晉陽城。
封城期間,甲士巡邏城頭,私兵搜查街市巷道,追逐慘叫整夜不絕。
城民本以為要打仗,天明才知是搜捕奸細。
法場上的血浸入石縫,無頭屍首被運出城外。沿途飛來大量石子土塊,夾雜著城民的怒罵痛斥,彙成一股洪流,震蕩古老的城池。
“暗通犬戎,無恥之尤,該殺!”
掛在城頭的探子已經僵硬,屍體陸續被放下,和無頭屍首一起運至荒野,任憑野鴉啄食野獸撕咬。
臨近正午,城內馳出數騎,馬上騎士背負木匣,匣中封有智淵和智弘的親筆書信,一路快馬加鞭奔赴邊城。
彼時,林珩正要動身前往肅州。
在邊城停留兩日,搜集到先成罪狀,他就該啟程離開。不想計劃生變,因銅礦暫緩行程,不得不盤桓數日。
如今事情安排妥當,他不能繼續拖延,需得儘快動身,以防再生變故。
“先成罪狀在手,人證物證俱在,不容先氏狡辯。失去邊城銅礦,有狐氏恐會惱羞成怒狗急跳牆。我已給大父書信,秘密聯絡結盟家族。公子此番往肅州,大父定會有所安排。”
智陵接手銅礦之後,將銅錠和礦石分彆造冊,著手安排前往晉陽的車隊。
人手不足,他臨時從晉陽調撥,不日將會抵達。為防止消息走漏,他諸事親力親為,連續多日廢寢忘食,神情中透出明顯的疲憊。
相比之下,林珩短暫得到休息,不再頻繁發病,臉色漸有轉好。
“勞煩兄長。”
“分內之事何言勞煩。”
智陵放下寫到一半的竹簡,看向對麵的林珩,下意識皺眉:“公子,費氏有良醫,智氏同其有舊,抵達肅州後可遣人登門,或能得幾方良藥。”
林珩放下竹簡,沉吟片刻道:“傳言祖上得天人相授,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那家?”
“確是。”提到這一族,智陵談性頗濃,“天人之說是傳言,活死人肉白骨也無人親眼得見,但費氏確有良藥,三顆救活重傷的先君。此事傳出,費氏良藥萬金難求。”
林珩對費氏傳言不置可否。
智陵出於好心,他領受對方好意。
“回到都城後,時機恰當地話,我會拜訪費氏家主。”林珩語氣平淡,毫無迫切之意。
“公子,事情宜早不宜遲。”智陵勸道。
“我知。”林珩抬起手,示意智陵稍安勿躁,“求藥一事傳出,必有人加以阻撓。為免橫生枝節,謹慎總無大過。”
“公子擔心有狐氏?”想到有狐氏的跋扈行徑,智陵麵色微沉。
“有狐氏不足為懼,有人更需要當心。”林珩側頭看向窗外,語帶嘲諷,令人捉摸不透。
日光透過半開的窗灑入室內,在地麵鋪開扇形光影。
光影覆上衣裾,水波狀蕩漾。
烏發垂落肩後,映襯蒼白的膚色,能看到泛青的血管,愈顯少年瘦削病弱。
“您擔心的是國君?”智陵直言不諱,未因晉侯的身份有所顧忌。
“是啊。”林珩微微一笑,笑意不達眼底,黑眸覆上寒霜。
肅州城內盼望他好的人不多,想他去死的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極端諷刺地是,他的父親首當其衝。
“費氏良藥能否醫我,暫且不得而知。一旦消息傳出,父君不會置之不理。要想事情順利,還需從長計議。”
見智陵還想再勸,林珩從腰間解下錦囊,拉開金絲編織的細繩,倒出藏在裡麵的蠟丸。
“求藥一事不急,兄長先看這個。”
蠟丸顏色乳白,有龍眼大小。
林珩取下發簪,以尖端劃開蠟封,取出薄如蟬翼的紗,一點點展開,鋪在智陵麵前。
“這是什麼?”
紗上繪有線條,還有文字標注,看上去像是某種器具,智陵從未曾見過。
“馬鞍,還有馬鐙。”
林珩簡短說明,迅速劃開第二枚蠟丸。
裡麵同樣是一張紗,紗上的圖案分明是一種兵器,智陵一眼能夠認出。
“弩。”
林珩揮開竹簡,將兩張紗攤平,並排放在桌上。
“馬鞍馬鐙可助騎士控馬,有利騎兵馬背廝殺。”林珩一邊說一邊在圖紙上描摹,點名馬具的用處。
“弩為兵器,可連發,勁力不亞於強弓。”
智氏統帥晉國下軍,智陵自幼通曉兵事,束發之年就能上陣殺敵。
林珩簡單幾句話,他已經明了圖上之物的用途。大量武裝到軍中,威力絕對非同一般。
“公子手中可有實物?”
“並無。”
林珩在上京為質九年,周圍皆是刺探的目光,時時謹小慎微,想做任何事都需三思而後行。
馬具和弩是夢中所見,他知其珍貴,才會避人耳目繪在紗上,隨時隨地貼身攜帶。
“我去肅州之後,邊城和銅礦交給兄長,此間事由兄長全權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