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陵緊盯圖紙,心動之下就要點頭。中途忽然停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思量能否承擔重任。
“公子,事關重大,我需稟告大父。”智陵深吸一口氣,心思飛轉,很快得出最佳方案,“集合智氏之力方能護住此物,僅憑我一人難保萬全。”
“也好。”
林珩給出兩張圖紙,既是信任也是考驗。好在智陵思維縝密行事穩重,沒有讓他失望。
兩人商議妥當,智陵再次給智淵寫信,交由心腹送往晉陽。
林珩明日動身,準備早些休息。不料起身時腿部發麻,幸虧智陵扶住他的肩膀才沒有撞上桌沿。
“公子小心。”
“無妨。”
林珩站直身體,自然後退半步。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婢女紫蘇出現在門前,手托一張木盤,盤中是一盞冒著熱氣的茶湯。相隔一段距離,隱隱能嗅到飄散的苦味。
“公子,該服茶湯。”
紫蘇和茯苓牢記良醫的叮囑,每日按時熬煮茶湯。裡麵不僅有薑、茶和香料,還有數種藥材,有助身體調養,入口的滋味卻難以恭維。
林珩皺了下眉,實在不想服用。
“公子,冷了味道更苦。”智陵同樣不喜茶湯,想到兒時被母親捏著下巴往嘴裡灌的經曆,下意識抖了抖。
沒人敢灌林珩,但他不會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端起茶湯試了試溫度,確認不會燙口,乾脆仰頭一飲而儘,長痛不如短痛。
茶湯入腹,體內緩緩生出暖意。
湯中藥材可以助眠,林珩告辭智陵,返回居室用過膳食,掌燈不久就在困意中入睡。
夢境又至。
依舊是上京城。
富麗堂皇的王宮,權利角逐的中心。
寒冬臘月,漫天雪花飄落。
朔風凜冽,似刮骨的刀子,透入衣料冷入骨髓。
他被反扭住雙臂按在地上,無法輕易動彈。緊接著身體騰空,視線翻轉,全身被湖水包裹。
意識昏沉中,他看到田齊驚恐的麵容。
身體不斷下沉,借助最後一縷光,他看到岸上大笑的王子,諂媚的侍人,以及不遠處飄過的一抹紅。
濃烈,刺目。
似西落的殘陽,鮮紅如血。
這場夢很短,中途戛然而止。
林珩睜開雙眼,天色依舊黑暗,他卻再無睡意。
在榻上躺了片刻,他披衣起身,繞過屏風來到窗前,雙手推開木窗,任憑風吹過臉頰,久遠的記憶徹底複蘇。
他和田齊落水,三名王子是罪魁禍首。
救了他們的王女真是恰好路過?
那座湖位置不算偏僻,卻非王女出行必經之地。要麼真是湊巧,要麼是王子早被人盯著,還有一種可能,有人暗中相助,將王女們引到了湖邊。
上京城內,能讓王女們競相追逐之人屈指可數。更妙的是事後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隻能歸為巧合。
林珩雙手袖在身前,仰望高懸夜空的銀盤,眸底浮現冷意。
如果記憶沒有出錯,他早在數年前就欠下人情。
換做任何人,人情都容易償清。但是楚煜,那位聞名天下的越國公子,這件事就需要認真思量。
林珩十分清楚,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本質上卻是一類人。
冷漠,殘酷,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出於好心救人,完全不求回報?
實屬於癡人說夢。
林珩搖了搖頭,不覺發出輕笑。
“公子,您醒了?”
聲音從背後傳來,林珩轉過身,就見紫蘇和茯苓進入室內,一人撥亮銅燈,另一人展開鬥篷,上前披在他肩上。
“夜涼風寒,公子可要用些熱湯?”
“不必。”
林珩沒有離開窗前,僅是緊了緊鬥篷,輕聲道:“命人備好車駕,天明即刻出發。”
兩人跟隨林珩多年,能夠看出他有心事,卻閉口沒有多問,垂下目光斂身領命。
“諾。”
待兩人走出房門,林珩仍站在窗前,沐浴漫天星光,浮躁的情緒緩慢沉澱。
舊事暫且擱置。
楚煜若要討還人情,總有一日會找上門來。
明日啟程返回肅州,即將見到父君和滿朝氏族,為當年逼他離國的種種,他也該精心準備,親自送上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