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城地處平原,城圍六闕,洛水和清水繞城而過,易守難攻,是天下間有名的雄城。
五代晉侯時,晉國發生內亂,烽火延續數年。
戰爭結束後,新一任國君下令遷都,以鐵腕強壓氏族不滿,決意舍棄舊都晉陽,在封土腹地建造新城,重塑晉國政治、軍事和文化中心。
肅州城地勢優越,自城頭眺望,方圓數百裡一馬平川,凡來犯之敵無可遁形。
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促進晉國發展。從百乘、千乘至今日萬乘,晉國三軍所向披靡。尤其是中軍的戰車,對陣諸侯國罕見敗跡,追剿荒漠部落更是摧枯拉朽。
前代國君大權在握,晉國國力達到鼎盛。
歲逢朝見天子,諸侯登高台祭祀,晉侯同越侯、楚侯以及燕侯並列,第一批送上祭禮。
先君花甲而薨,新君繼承侯國。
早年間,新君延用先君舊政,厚待戰功彪炳的卿大夫,驅逐邊境犬戎,斬首部落頭領,在民間頗具聲望。
史官秉筆如實評價,未必銳意進取,守成綽綽有餘。
可惜好景不長。
晉侯偏愛美色,正夫人去世後,寵愛妾夫人和庶子,不惜設計削弱智氏,將嫡子送往上京為質。
種種行徑令人發指,事情傳出,國人無不大嘩。
不忍見晉國基業受損,先君舊臣輪番覲見,苦口婆心勸說。怎奈晉侯一意孤行,固執己見,硬是將唯一的嫡子送出國,形同驅逐。
林珩初至上京期間,數次有信送回,晉侯卻不聞不問,沉湎同寵妾尋歡作樂。
不耐煩老臣的說教,他開始重用有狐氏等新發跡的家族,陸續將舊氏族排擠出朝堂。
公子長非嫡非長,因是麗夫人所出,身後站著有狐氏,就被允許參政,每每立在晉侯身側。若非多數氏族阻攔,怕是晉侯早就上疏請立林長為世子。
時間過去九年,朝堂上下潛移默化,逐漸習慣了公子長的存在。
然而,就在有狐氏和麗夫人躊躇滿誌,希望能進一步推公子長上位時,林珩平安從上京歸來,還被天子賜爵授官。
無論天子本意如何,明麵上注重正統,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事情傳回肅州,舊氏族無不振奮,新氏族則如晴天霹靂。
邊城易主的消息緊跟著傳來,失去好不容易得手的銅礦,有狐氏更是勃然大怒,大罵先氏無能。
屋漏偏逢連夜雨。
晉陽的智淵忽然上疏,字字句句不落犬戎。多年埋下的耳目一朝殺儘,針對晉陽智氏,有狐氏竟成了聾子和瞎子。
“必須去見君上!”
不想動靜鬨大,有狐氏家主未出麵,派三子入宮探一探晉侯的口風。
有狐顯求見,晉侯沒有拒之門外,隻是不到一刻鐘就被遣出。走出殿門時,有狐顯滿麵陰沉,顯然此行極不順利。
想到晉侯所言,他不由得心頭發緊。
“孤竟不知有狐氏能為如此。”
人言晉侯昏庸,多年受奸佞蒙蔽,身在漩渦中心的有狐氏卻一清二楚,實情絕非如此。他們分明是國君手中的刀,用得順手且罷,不順手隨時可以丟棄。
有狐顯絞儘腦汁為家族辯解,晉侯不置可否,未知信還是不信。覺得不耐煩,直接將他揮退,也未道出對有狐氏的處置。
不敢多言,有狐顯隻能離開,回到家中再從長計議。
宮門落鎖,有狐氏的馬車穿過城內。
銅鑄車軸牽引車輪轉動,鑲嵌鉚釘的車輪壓過路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掌燈時分,天色昏暗,道路兩旁亮起火把。
巡城的甲士和國人擦身而過,鎧甲鮮明,麻衣灰暗。甲士威嚴雄壯,手持長矛步履整齊。國人行色匆匆,懷中抱著麻布袋,裡麵盛裝做工得來的粟米。
遇見氏族馬車,路上行人紛紛止步,退後讓至兩側。
幾個調皮的孩童追逐打鬨,突然間跑出巷子,不慎衝到馬車前。駕車的馬奴雙目一立,揮臂甩出長鞭:“滾開!”
鞭梢刮向孩童,破風聲近在咫尺。
又一道鞭影襲來,啪地一聲,馬奴手中的長鞭被卷走,飛向對麵的馬車。
劫後餘生,孩童沒有哇哇大哭,而是強忍著恐懼跑向路旁,被家人抱進懷裡。
馬奴認出對麵車上圖騰,立即稟報車中的有狐顯:“郎君,攔路者是陶氏。”
有狐顯正閉目養神,不斷回溯國君所言。
馬奴的聲音傳入車廂,他睜開雙眼,狹長的眸子浮現暗色,命跪在腳下的小奴傳令:“甲士開道,撞。”
新氏族和舊氏族的矛盾逐年激化,不僅在朝堂上針鋒相對,平日裡也是水火不容。
陶氏同智氏結盟,無疑是插在有狐氏心頭的釘子。
今日諸事不順,正有怒火無處發泄,陶氏剛好撞上來,有狐顯決定出了這口氣。
“郎君有令,甲士開道,撞。”
小奴年方總角,模樣俊俏,雌雄難辨。聲音清脆悅耳,道出的話卻令人膽寒。
馬奴聞言凶橫一笑,表情猙獰,雙手操控韁繩就要撞向陶氏的馬車。有狐氏私兵紛紛張開強弓,鋒利的箭矢指向對麵,一聲令下就要開弓。
對麵車中是陶廉,官至中大夫,是陶氏家主最小的兒子。見有狐氏來勢洶洶,他毫不示弱,下令私兵衝上前:“殺!”
陶氏以刀兵著稱,族中私兵擅使長刀,刀背厚重,刀刃鋒利,戰中能斬斷馬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