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靠近麗夫人,彎腰對上她的目光,雙眼忽然彎了一下,單手抓住她的頭發,順勢摜向地麵。
砰地一聲,麗夫人額頭觸地,登時一片青紫。
“繼續。”
林珩登上台階,站定在殿門口。
展眼望去,室內擺設一如往昔,數年不曾移動,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砰!
又是一聲。
林珩的目光移向屏風,上麵是盛放的花海。歲月寢室,花瓣變色,不見昔日的豔麗,染上陳舊和灰敗。
砰砰!
茯苓的動作加快,麗夫人額頭青紫破皮,血色蜿蜒過鼻根眼角,迅速覆滿臉頰。
此時此刻,她遍身狼藉,哪裡還有魅惑晉侯寵冠宮苑的天姿國色。
火把熊熊燃燒,火光照亮荒涼的庭院。
煙氣上升,風過時淡化飄散,殘存些許鬆油的氣味。
麗夫人被按跪在殿前叩頭,一下接著一下,痛感漸漸麻木,恥辱充斥胸腔。她咬碎銀牙,齒縫染血,胸中的怒火越燒越旺,對林珩恨之入骨。
林珩不叫停,茯苓便會繼續。
叩頭聲在殿前回蕩,火星爆裂聲摻雜其間,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聲響。
瓊蘭殿的婢仆蜷縮在地,目睹麗夫人的慘狀,他們下意識捂住嘴,將慘叫和哀嚎咽回嗓子裡。心中默默祈求,希望能保住一條小命。
回廊之後,幾名侍人和閹奴探頭探腦。看到院內的情形,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遇到林珩目光掃過,明知道距離尚遠,對方未必能看清自己,他們仍控製不住頭皮發麻。不敢繼續刺探,飛一般逃入夜色中,接連不見蹤影。
林珩刻意在殿前發作,自始至終沒想過隱瞞消息。
察覺到刺探的視線,發現遠去的身影,他也沒有下令阻攔。
站在台階上良久,他邁步走入殿內,足跡印在石磚上,長袍下擺輕揚,金紋流淌微光。
繞過倒伏的宮燈,林珩駐足在屏風前,手指覆上褪色的花瓣,緩慢閉上雙眼。
黑暗籠罩的一刻,陳舊的歲月似潮水褪去。
屏風雕窗重染赤金,環佩叮當,耳畔流淌著溫柔細語。微風拂過臉頰,母親的笑靨一如記憶中鮮活。
林珩移動手指,笑容變得柔和純粹。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這一刻的靜謐。
“君上召見公子珩。”
林珩睜開雙眼,回身望去,袖擺旋過半空,帶起一陣勁風。
他邁步走出前殿,站定在台階上俯瞰。
火光下,一火甲士手持長矛,腰佩短刀,以包圍的姿態同茯苓等人對峙。
麗夫人跪坐在地,見到林珩出現,咧嘴發出笑聲。
血染紅她的下巴,她仰頭直視林珩,目光凶狠,如同淬了毒。
“公子珩,你殺不了我!”
林珩挑了下眉,不理會她的叫囂,手指撣了撣衣袖,看向帶隊的甲長,正打算開口,又見一夥人行來,為首者布冠皮履,一身青袍,正是內史繆良。
行至殿前,繆良對甲士視而不見,向林珩躬身行禮,態度無比恭敬。
“國太夫人召見,請公子前往南殿。”
聽到繆良的話,甲長眉頭一皺,硬聲道:“繆內史,君上已召公子珩。”
繆良終於給他目光,笑嗬嗬轉過頭,口中道:“國太夫人九年未見公子珩,甚是想念。君上素來孝順,定不會違背國太夫人之意。甲長如實回稟,君上必然不會怪罪。”
話落,繆良再向林珩躬身,請他前往南殿。
“大母相召,珩甚欣喜。”
林珩微微一笑,略過臉色難看的甲長,目光落在麗夫人身上。
今日且罷,來日方長。
“公子,請。”
繆良在前引路,林珩隨之揚長而去。茯苓帶人關閉殿門,隨後跟上林珩腳步,穿過回廊不見蹤影。
甲長心有不甘,奈何人已離開,隻能踢了踢地上的婢女和侍人,命他們攙扶起麗夫人,去往正殿向國君複命。
腳步聲逐漸遠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銀月高掛,繁星閃爍。
風過殿前,揚起細碎的沙粒和塵土。
倒塌的土牆,地麵乾涸的血跡,被拖走的閹奴,受懲戒的國君寵妾。
發生在玉堂殿前的一幕迅速傳遍宮苑。
公子珩的凶名甚囂塵上。宮內上下提到他,尤其是參與過當年舊事的妾夫人,無不心驚膽顫,再不敢有半分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