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珩懲麗夫人,致其昏迷不醒!”
“什麼?!”
有狐達大吃一驚,一把抓住來人,拽著他返回府內。
“隨我去見父親!”
有狐達和來人消失在門後,鹿敏和畢氏家主對視一眼,皆感到難以置信。
“公子珩懲麗夫人?”
一日之內鞭笞庶兄弟,懲戒庶母,當麵違逆國君,他是瘋了不成?
林原雨寒受涼,傷病交加。在車內聽聞人聲,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回想起林珩手持馬鞭的樣子,腦海中閃過那雙冰冷的眸子,他從未如此時一般感到害怕。
“舅父,速走!”
對危險的直覺促使他遠離有狐氏。
下一步如何走,他暫時沒有想好。但他堅信一點,必須遠離有狐氏和公子長。還要告訴宮中的母親,千萬不要惹林珩,那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相比新氏族的憂心忡忡,勳舊們則是另一番景象。
陶氏府上,陶裕和三個兒子齊聚正房,狼甲和紫蘇同在室內,遞上裝有絹布的錦囊。
“此中之物是邊城所得。公子命交上大夫手中,請上大夫過目。”
紫蘇話落,陶裕親手解開解囊,取出裡麵的絹布。
絹布邊緣破損,明顯是從一整塊中撕下。上麵沾染血痕,已經乾涸發黑。絹布正中有一枚印章,雖然已經染上汙痕,陶裕父子仍能一眼認出印章來曆。
“邊城所得?”陶廉開口問道。
“回中大夫,正是。”
紫蘇講明事情經過,提及先成、犬戎刺客、麗夫人及有狐氏,話中條理分明,不遺漏任何細節。
“麗夫人膽大妄為,擅用正夫人印信。先氏勾結犬戎罪證確鑿。有狐氏也脫不開乾係。”
砰!
一聲鈍響,陶裕拍案而起。
“有狐氏,先氏,好大的膽子!”
“父親,稍安勿躁。”陶賢和陶正拉住父親。
陶廉對著絹布若有所思,隨即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言物交陶氏,由陶氏全權處置。另外,公子需要一份名單。”紫蘇緩慢抬起頭,不閃不避對上陶廉的目光,瞳孔漆黑,同林珩看人時格外相似,“朝中諸君是敵是友,能用與否,公子總要了然於心。”
陶氏父子交換目光,心知這是公子珩要的投名狀,更是一份考驗。
“父親,公子珩有高祖之風。”陶廉說道。
林珩主動提出要求,這是陶氏的機會。相比智氏,陶氏稍有欠缺。但把握住時機,未必不能同前者比肩,甚至後來者居上。
陶裕沉吟片刻,頷首道:“轉言公子,祭祀當日,我會親自送上名單。”
“奴婢定會如實稟告。”
完成林珩的交代,紫蘇和狼甲離開陶氏府上,返回智氏府邸。
宮門已經關閉,紫蘇需在宮外停留一夜,明日才能去向林珩複命。
兩人在府門前上馬,馬蹄聲穿過長街,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風雨交加,將寒意帶入晉侯宮。
林華殿清掃乾淨,點燃熏香,依舊難抵潮濕。國太夫人索性將林珩留在南殿,方便他休養。
“明日我召國君諸妾,你正好見一見。”
“諾。”
林珩起身時有些急,不免又咳嗽兩聲。
“我會儘快遣人往越國尋藥。穀珍醫術過人,讓他留在你身邊,我也好放心。”國太夫人叮囑道。
穀珍即是為林珩診脈的醫。
他出身越國,早年曾受國太夫人恩遇,隨她一同赴晉,留在宮中多年。
林珩領受國太夫人好意,行禮後退出殿門,由侍人引路往偏殿休息。
行至廊下,林珩忽然停下腳步。
他站定在漆柱旁,探手接住一捧雨水,輕聲道:“穀醫,你可知費氏良藥?”
“回公子,仆知。”
“相比你為我配製的藥,藥效如何?”
“仆不敢言高出一籌,但針對公子病症,仆的藥療效亦佳。”以為林珩擔心藥效,穀珍自然是實話實說,沒有故作謙虛。
“既然如此,我有一事不明。”
林珩收攏手指,碾碎掌中的雨滴。視線移向穀珍,詢問道:“穀醫能配良藥,不亞於費氏之藥,為何不曾診治父君?”
晉侯飽受頭痛困擾,始終難以痊愈。
費氏不肯給藥,穀珍身在宮中,竟然也不曾為他診治?
未料想林珩會有此問,穀珍神情微頓,隨即正色道:“回公子,非仆不診。國太夫人曾令仆為國君開藥,國君不願用,仆也無法。”
林珩挑了下眉,似對這個答案並不吃驚。
“父君思慮甚重。”
難怪大母會是這般態度。
該信任的日防夜防,能用的妄自下刀,後果都是該受的。
“走吧。”
消除心中疑惑,林珩不再多問,轉身走向偏殿。
在上京九年,他吃過許多教訓,也從中學到不少。最先學會的就是偽裝。他可以行事瘋癲,但不能真成為一個瘋子。
他的父親卻像是在反其道而行。
“茯苓。”
“奴婢在。”
“備好金玉,明日送給幾位妾夫人。”
“諾。”
茯苓低聲應諾,快步跟上林珩。
穀珍走在兩人身側,思及林珩方才所問,心中微微歎息。
自從來到晉國,他就學會明哲保身。在這座宮殿中,他唯一要效忠的是國太夫人。
公子珩為國太夫人所喜,他必定儘心儘力為其調養。
至於旁人……
穀珍垂下視線,眸光不曾有半分波動。
他本是越人,晉侯病重與否同他何乾,諱疾忌醫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