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眾人期盼的目光,國太夫人視若無睹,專心享用廚的手藝,不忘命人給林珩換上一盤點心。
“公子珩所言即為我意。”
婢女移走銀盞的間隙,國太夫人取絹帕拭手,聲音在殿內響起,猶如一盆冰水澆在眾人頭頂。
“當年的事草草了結,國君不做追究,實在是糊塗。雖然時過境遷,該懲治的不能放過,罪人理應刑責。”
右班末尾,兩名新氏族出身的妾夫人攥緊手指,麵上看不出太多,掌心已經掐出血痕。
“還有方才之事。”國太夫人語帶刀鋒,冰寒雪冷,“膽敢在南殿造次,分明是不將我這老婦放在眼裡。既然活膩了,我自會成全。”
國太夫人動了真怒,眾妾心中惶恐,忙不迭起身離席,雙手交疊伏身在地,懇請國太夫人息怒。
“國太夫人息怒!”
殿內的聲音傳至回廊,急匆匆趕來的侍人腳步一頓。心知情況不對,向一旁的婢仆打聽,對方卻三緘其口。
瞧見殿門前的繆良,侍人硬著頭皮走上前,張口道明來意:“君上下旨,先氏女幽禁。您看?”
“隨我來。”
繆良斜睨侍人一眼,猜出他的打算,索性遂了他的願,帶他進入殿內。
無視伏地請罪的妾夫人,越過不知所措的幾位公子和麵帶憂色的女公子,繆良行至案前,向國太夫人稟報正殿來人,傳晉侯旨意。
“君上旨意?”
侍人匍匐行禮,眼角餘光瞥見出身新氏族的幾名妾夫人,開口道:“稟國太夫人,先氏勾結犬戎罪證確鑿,國法不容。君上下旨族誅,四日後行刑。宮中的先氏女免死,幽禁巷道。公子享出繼為臣,不許再用晉室圖騰。”
一番話落地,宣告先氏命運。
國太夫人頷首,將事情交給繆良:“你來辦。”
“諾。”
繆良向殿外示意,四名仆婦走入殿內,拖拽起渾身癱軟的先氏女,抱起懵懂的幼年公子就要退出殿外。
先玉終於回過神來,她拚命掙紮雙腳亂蹬,哭著向國太夫人求饒。
“國太夫人,求您救救婢子。父兄所為婢子一無所知啊……”
她鬢發散亂,聲音淒厲,被拖出殿外後,仍有哭求聲持續傳來。見求饒無望,哭訴轉為怨恨。
“君上,您好狠的心!”
公子享受到驚嚇,當場嚎啕大哭。幼童哭得聲嘶力竭,鐵石心腸也禁不住酸軟。
妾夫人們不免動容,下意識看向國太夫人和林珩。
“繆良,從宮中調派人手照顧公子享起居。先氏女的嫁妝留給他,全部登記造冊。”國太夫人無意保留公子享的身份,在物質上卻不會虧待他。
“諾。”
繆良領命吩咐下去,會有專人督辦此事。
林珩的注意力不在先氏女和公子享身上。
先氏女不提,公子享出生在他離國後,兄弟倆素未蒙麵,自然不會有任何情感。
公子享在母親懷中時,他日日夜夜如履薄冰,更三番五次遭遇刺殺。兩人的境遇有天壤之彆,硬要表現出憐憫反而是一種偽善。
他可以偽裝,但他不願。
注定要走一條血腥之路,何必強裝滿身清白。
求饒聲和哭聲逐漸遠去,直至徹底消失。
殿內一片寂靜,妾夫人們伏跪在地,汗如雨下,動也不敢動。
林珩掃視眾人,目光落在麗夫人身上,對上仇恨的雙眼,忽然掀起嘴角,聲音打破一室靜謐。
“聞公子長為先氏求情,父君如何處置?”
妾夫人們早早來到南殿,尚不知朝會情形。先氏族誅已令她們駭然,不料還牽連到公子長。
麗夫人更是悚然一驚。她強忍著傷痛盯向侍人,期盼林珩在說謊,每一個字她都不願相信。
可惜自欺欺人毫無用處。
侍人再度開口,將她的期盼徹底碾碎。
“君上斥公子長僭越,笞二十,閉府一月,收回玄車及王賜劍,不許聽政,以儆效尤。”
鞭笞閉府倒在其次,收回賞賜不許聽政最為嚴重。
旨意傳出朝堂,就會變成抹不去的汙點。除非公子長造反,或者其他公子死光,否則他注定與世子之位無緣。
苦心經營多年,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麗夫人再也堅持不住,終於眼前一黑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