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湯中的毒極其陰損。
婢女蜷縮在地,一口接一口嘔出鮮血,短短數息陷入抽搐,在痛苦中氣絕身亡。
“拖下去。”
繆良滿臉陰沉,目光掃視殿內,盯在每一名妾夫人身上,鋼針一般。
他自詡將南殿守得滴水不漏,不料陰溝裡翻船,還是被人鑽了空子。今日之事必定嚴查,凡是參與其中者,一個休想脫身!
婢女被拖出殿外,一同被帶走的還有數名婢仆。
“饒命,奴……”
一句話沒說完,跪地求饒的婢仆已經被堵住嘴,反扭雙臂強押下去。
繆良走出殿門,在廊下環視眾人,森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有瓜葛的,最好自己供出來,或許能保住一條命。若是被我查出來,自己不能活,血脈親人都要伏法!”
婢仆齊刷刷打了個寒顫,驚駭表現在臉上,卻沒有一人開口。
繆良眯起雙眼,沒有繼續追問,召來一名小奴吩咐幾句,後者機靈地點點頭,快速穿過廊下消失不見。
腳步聲遠去,婢仆們的心提到嗓子眼。
繆良不再理會他們,吩咐侍人打掃殿內,將染血的地板清理乾淨。
“利落一些。”
“諾。”
侍人躬身入殿,伏地擦乾血跡。
茶湯和點心均被撤下,投毒的一碗送去給穀珍,由他辨認是哪種毒-藥。
待到地麵清理乾淨,婢女重新點燃熏香,送上新的湯羹和點心。
眾人驚魂未定,麵上鎮定談笑,擺在麵前的碗盤未再觸碰一下。
“我自幼體弱,一年四季不離湯藥。對藥味太過熟悉,尋常毒物對我無用。”林珩麵上帶笑,心平氣和,出口的字句卻帶著殺機。
見眾人言行拘謹,對下毒一事心有餘悸,他率先夾起一塊點心,搭配湯羹送入口中。動作不緊不慢,執筷的手過於蒼白,掌心和指腹沒有一枚繭子,虎口也缺乏握劍的痕跡,坐實終日與湯藥為伴之言。
看到這樣的公子珩,妾夫人們本該鬆口氣。
然而回想方才一幕,思及林珩歸國後的種種行事,無一人感到安慰,反而更加忌憚,心中不安有增無減。
“公子尊貴,必定吉人天相。”一名妾夫人乾笑兩聲,口出恭維,有意打破僵局。
“吉人天相?”林珩放下銀筷,接過紫蘇奉上的絹帕,慢條斯理擦拭嘴角,黑眸不染半分情感,“此言倒也不假。若無氣運,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妾夫人們噤聲不語。
這番話沒法接,哪怕恭維都不好拿捏分寸。
“我母當年服錯了湯藥,以致於早產,這件事宮中本有記載。怎料史官家中突起大火,刻寫的竹簡十不存一,秉筆之人也葬身火海,事後追查竟不了了之,實在是奇怪。”林珩丟開絹帕,單手置於案上,視線掃過眾人,一語石破天驚。
舊事重提,撕裂虛假的和睦。
真相充斥著血腥,多家氏族參與其中。
幾名妾夫人低下頭,裝作去夾糕點,執筷的手卻微微顫抖,表情中泄露端倪。
麗夫人始終不言不語。
相比心生膽怯的妾夫人,她反倒鎮定自若。
料定君上還要用有狐氏,至少不會讓她立即去死。公子珩又能如何?
殺儘宮苑?
簡直可笑。
“竹簡雖已不存,還有證人在世。玉堂殿的婢仆歸來,一切終能真相大白。”林珩再度拿起銀筷,從盤中夾起一塊點心,沒有送入口中,而是一分為二,任由碎屑掉落,猶如將仇人腰斬車裂。
正夫人出事時,蓮夫人尚未入宮,不曾參與其中,所知皆是從他人口中聽聞,自然沒有任何畏懼。
其餘人則不是這樣。
麗夫人漠然不語,宣夫人神態平靜,嫣夫人欲言又止,被宣夫人拍了拍手,到底垂下目光。
珍夫人愈發沉默,在她之下的幾名妾夫人神情緊繃,驚惶之色一閃而過,又被她們強壓下去。
“諸位夫人無需介懷。”林珩話鋒一轉,眉眼含笑,語氣溫和,使人如沐春風,“當年事自有罪人去擔,夫人們謹守本分,照顧好諸位弟妹,自能安心居於宮內。”
國太夫人自始至終不曾插言。
直至妾夫人們受到威懾,她才滿意地放下銀匙,示意婢女再送一盞湯羹。
聽到杯盞磕碰的聲響,妾夫人們精神一振,誤以為林珩喧賓奪主令國太夫人心生不滿。
現實令她們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