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太夫人宣召。”
侍人奔出南殿,分頭前往各夫人居處。
聽聞要攜子同行,妾夫人們反應不一。
有人忐忑難安,有人驚疑不定,也有人無子女傍身反而落得輕鬆,命婢仆備好送給林珩的金玉,迅速動身前往南殿。
“公子珩在南殿。”
“鞭笞公子長及公子原,又令麗姬昏迷,這位公子可真是……”
“慎言。”
結盟的氏族休戚與共,家中女郎入宮即有默契。縱然不能守望相助也不會視為仇敵。在不損害各自利益的前提下,相處還算融洽。
宣夫人和嫣夫人走在一處,前者養育八歲的女公子,後者始終無所出。
看到漂亮的林樂,嫣夫人眼睛一亮,當即牽住她的手,將一枚精巧的金蟬簪到她的鬢角。
“謝嫣夫人。”
林樂撫了撫金蟬,乖巧致謝。
嫣夫人看得心動,恨不能將小姑娘搶到身邊來養。奈何事不能成,隻能望洋興歎。
兩人身後各有一名閹奴,閹奴後是數名婢女。
閹奴手捧木盒,盒中裝有美玉彩寶,價值千金。婢女手捧綢絹,色澤豔麗,花紋精美,同樣難得一見。
一行人穿過宮道時,迎麵遇上另外幾名妾夫人,有的攜帶重禮,有的兩手空空,顯然是各有盤算。
幾人尚未來得及寒暄,又有一行人從宮道對麵走來。
為首者一身青衣,頭戴布冠,腳踏皮履,腰間懸一枚金印。身後跟著四名健壯的仆婦以及七八個侍人。
“見過諸位夫人。”
“繆內史。”
繆良深受國太夫人信任,妾夫人們不敢輕慢,態度頗為客氣。
“繆內史這是去哪?”一名妾夫人好奇問道。她年方二十,正值桃李年華。膚色白皙,容貌秀美,入宮時間不久,頗得晉侯寵愛。
“國太夫人宣召,瓊蘭殿抗旨不遵。國太夫人不愉,命我親自去一趟。”繆良三言兩語說明因由,旋即告辭幾位妾夫人,快步向瓊蘭殿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細品方才之言,妾夫人們神態各異。
短暫沉默之後,蘭夫人掩口輕笑:“她也有今日!”
其餘幾人沒有接言,心中卻不無快意。
反倒是常和麗夫人打擂台的珍夫人閉口不語,顯得異常沉默,同平日裡判若兩人。
心情大好之下,妾夫人們的腳步也變得輕快。
穿過雕刻獸紋的宮道,走近華美的殿閣,眾人下意識放低聲音,肅穆表情,神經逐漸開始緊繃。
兩名侍人守在丹陛下,瞧見紅飛翠舞的一行人,迅速邁下台階迎上前。躬身行禮之後,口中道:“國太夫人同公子珩有事商議,請諸位夫人先入殿。”
妾夫人們早有準備,表情如常登上台階。中途不忘叮囑兒女向國太夫人問安,對公子珩也要尊敬。
“切記,公子珩尊貴,不可冒犯。”
閹奴和婢女跟在隊伍後,手中木盒精美,各色布匹流光溢彩。遇陽光灑落,盒上花紋閃爍金光,散發一縷幽香。
走近殿門,眾人不約而同慢下腳步。
其後由侍人引導兩兩入內,在準備好的位置上落座。
出身勳舊的妾夫人在左,背靠新氏族的妾夫人在右,彼此間涇渭分明,同朝堂上如出一轍。
左側以宣夫人為首,其後是嫣夫人和蘭夫人。再之後是各家勳舊女郎。年少的公子和女公子坐在母親身側,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沒有隨意出聲。
右側第一個位置空出,不必提,自是留給麗夫人。
公子原的生母在她之下,其後則是依附有狐氏和鹿氏的家族,彼此間的關係一目了然。
眾人落座之後,閹奴和婢女守在殿外,得到允許才能入內。
南殿的侍人移來矮桌,婢女送上新煮的茶湯和各色茶點,帶有顯著的越國特色。
國太夫人和公子珩遲遲不露麵,妾夫人們並不心急,專心享用茶湯和點心,偶爾低語兩聲。眸光流轉,掩口輕笑,目光聚集在空出的位置上,猜測麗夫人會是何等狼狽。
“赫赫揚揚十數載,不過同我等一般身份,還真以為自己能同正夫人比肩。”
“嫡公子歸國,公子長怕是不好過。”
“有狐氏未必甘心。”
“不甘心如何,隻要嫡公子在,庶子休想成為世子,上京就不會答應。”
“小聲點。”
“反正你我無子,看戲吧。”
私語聲極低,不時傳出幾聲輕笑。
身為話題之一的麗夫人對此一無所知。她正臥病瓊蘭殿,頭上纏裹藥布,膝蓋也上了藥,行動很是困難。
她昏倒在正殿,經醫診治之後,夜半就被送回寢殿。南殿侍人來宣召,她正被傷痛折磨,行動不便隻能告罪。
哪想到瓊蘭殿得罪人的事做得太多,侍人回去後一番添油加醋,狠狠告了她一狀。
繆良心知侍人誇大,卻無意追根究底,反而樂得順水推舟,再給這位不可一世的寵妾一場教訓。
“霸居玉堂殿,擅用正夫人印信,憑她也配!”
經過昨夜之事,瓊蘭殿內的侍人婢女十去七八,餘下的戰戰兢兢,說話辦事謹小慎微,近乎草木皆兵。
繆良帶人直入內殿,婢仆根本不敢阻攔。
“國太夫人召見,麗夫人竟敢不遵?”
“繆內史,夫人確實行動不便。”一名婢女膽戰心驚道。
“行動不便?”繆良袖著雙手,皮笑肉不笑,“我怎麼記得麗夫人親口說過,貴人召見,但凡還有一口氣,爬也要爬過去?”
婢女張口結舌,想起此言由來,不由得臉色煞白。
“風水輪流轉,不該動的心思最好彆動。九年前,我就同你們夫人說過這句話。”繆良環顧四周,視線掃過驚懼的婢仆,一字一句道。
他沒有壓低聲音,故意讓麗夫人聽得清清楚楚。
後殿傳出聲響,繆良冷笑一聲,繞過雕花屏風,找到躺靠在榻上的麗夫人,譏誚道:“麗夫人,國太夫人召見,彆的夫人已至南殿,就等著你了。”
麗夫人滿心怒火,對繆良怒目而視。
“繆良,你今日欺我,不怕觸怒君上?莫非要同公子長和有狐氏為敵?!”
“麗夫人,你恐怕還不知道,先氏勾結犬戎事情敗露,公子長為先氏求情觸怒國君,又因僭越被群臣參奏,遲早要受嚴懲。有狐氏受到牽連,怕是自身難保。”繆良俯身壓低聲音,在麗夫人耳邊道,“君上是不是真的寵你,你心中一清二楚。與其同我虛張聲勢,還不如想想怎樣保命。畢竟你得罪的人可不少,光是這宮裡,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
“你放肆!”麗夫人勃然色變,抬手就要掌摑繆良。
繆良早有預料,後退一步輕鬆避開,收起臉上的笑容,向仆婦下令:“拖走。”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