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轉身,被鐘靈煞有介事的陣仗弄懵,“當然可以啦。”
“我是受人所托,譚裕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送你的禮物。”
鐘靈一邊說,邊把盒子的包裝拆開,是一隻愛馬仕的金扣Mini Kelly,冰川白,亮麵鱷魚皮,紋路極佳。
她雙唇微張,一副不理解的樣子,“他為什麼送這個給我?”
一出手還是這麼貴重的禮物。
鐘靈推了下盒子,“他要追你啊。譚裕去你們學院打聽了一圈,問你平時喜歡什麼,可你那些同學一個都不知道。他左想右想,就按以往的經驗來了,不合你的意?”
她除了上課外,基本都在圖書館,又不與人深交,同學們不了解她,太正常。
孟葭疑惑,“要合我的意乾什麼?我和他都不認識啊。”
鐘靈笑嘻嘻地搖頭,“這不奇怪,他一直就這麼追人的。”
“能麻煩你幫我送回去嗎?”
孟葭瞧著這礙眼的奢侈品難受。
占地方不說,又多一樣牽扯不清的東西,誰稀罕他的包啊?
鐘靈攤手,“我隻負責送給你哦,你要退,恐怕得自己去找他。”
“我絕對不會去的。”
“那就沒辦法了。”
孟葭抿了下唇瓣,思索幾秒,“他說送給我了,對不對?”
“對。”
“那我就有對它的處置權咯?”
鐘靈不明白她要乾什麼,但這話沒毛病,所以她點頭。
孟葭從抽屜裡摸出把剪刀來,掀開金色鎖扣,手起刀落的,用力剪出兩道大口子。
在鐘靈的瞠目結舌裡,她隨手翻過紙盒蓋墊好,丟垃圾一樣,直接扔在了宿舍門口。
孟葭笑著回過頭,拍拍手上的灰塵,“我解決掉它了。”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雀躍的瞬間,神采奕奕的眼睛裡,那種無法訴諸言語的活潑和靈動,鐘靈在心中記了很多年。
久到孟葭這個人已經不在北京,無聲無息消失在他們的圈子裡。
但還經常,會被後來的人提起,一知半解的,說她就是那個,讓高坐神台上的鐘先生,動了紅塵俗念,養在身邊兩年多的姑娘,為了寵她,幾乎鬨翻了天。
鐘靈聽見這種議論,每一次都會分辨,不要擅自又無理的對她下定義,孟葭隻是她自己。
一個由著性情,她不喜歡了,大幾十萬的手袋說剪就剪,不見分毫猶豫的女孩子。
佛說財色於人,人之不舍,譬如刀刃有蜜。
世上能抵擋錢財誘惑的人,不說沒有,確實少之又少,但她的眼前就站著這麼一個。
但鐘靈看著她,她的物質條件並不優越,那隻能是精神上的富足。
不管孟葭留給大家的第一印象,唇紅齒白,有多麼的柔婉,但她骨子裡,始終住著生生不息的自由熱烈。
誰都不要試圖解讀她,那些捕風捉影的,帶著桃色陷阱的傳聞,構不成全部的、完整的孟葭。
鐘靈不由自主的,搖著頭,給她鼓了一段掌,“你真牛掰。”
“王八蛋的錢罷了,”孟葭請她坐下,“鐘小姐,要不要喝水?”
鐘靈朝她伸一雙手,雙邊會晤似的姿勢,“叫我鐘靈。”
孟葭也兩隻手回握她,“好,鐘靈要不要喝水?”
“要一杯。”
洗個杯子的功夫,鐘靈環顧了一下她房間,淺米色的刺繡被單,藍格的窗簾,陽台上種著幾盆睡蓮,書桌上的課本整齊收著,滿屋子蕩著淡淡的荷香,乾淨雅致。
孟葭遞給她水,搬張椅子坐到她身邊,“你為什麼會幫譚裕這些?”
鐘靈解釋說,“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很好的朋友,上次欠了他一個人情。”
“哦,還有隔壁的劉小姐,對不對?”
孟葭伸手指了指,問她。
鐘靈笑得古靈精怪,“還有我二哥呀,你不是也認識他嗎?”
“你二哥是鐘......”
眼前這個爛漫天真的姑娘姓鐘,家世又顯赫,孟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腦海裡浮現鐘漱石那張骨相上乘的臉,眉發黑濃,鼻梁挺如陡峰。
鐘靈點頭,“對,就是剛送你回來的那個。”
孟葭喔了聲,她不願多談鐘先生,淡聲道,“原來他是你二哥。”
“哇,他欸,”鐘靈打量她一眼,轉了轉水杯,玩笑著揶揄道,“你們現在已經,到了直呼其名的程度,是嗎?”
“沒有,我見了鐘先生,怕得要命,哪敢不用敬語?”
孟葭抿了下唇,嘴角噙著一點自然流露出的,怯生生的懼意。她大大方方地承認。
是因為傳緋聞這種事,也是需要身份對等的。不對等的關係衍生出來的遐想聯翩,像紙片一樣紛紛揚揚撒出去,人們也隻會認為是她在刻意炒作,攀附權貴。
孟葭知道自己不夠資格。但她至少,能留一個清白的好名聲。她此刻一個曖昧的眼神,閃爍的言辭,就很有可能讓人生誤會。她很不喜歡這樣。
她那副緊張的神態,和剛才果斷而有魄力的剪愛馬仕時,判若兩人。惹得鐘靈大笑起來,她拍桌,“我看出來了,你很怕他。”
笑完她又小聲,“那我們倆又有一個共同點了。”
“什麼?”
“我也超怕我二哥。”
孟葭掩唇,表示不敢相信,“你是他妹妹也怕嗎?”
她那個幾位舅公雖說在外麵霸道,嚇人得很,但絕沒有對著家人耍橫的道理。孟葭就從來不怕他們。
鐘靈撇撇嘴,是提到都豎汗毛的程度,“怎麼不怕?”
她說起她讀初三時候的事。
那年鐘靈還很嬌蠻,偷戴了她媽媽那串黃寶石項鏈去學校,小小的一顆,掛在脖子上很漂亮,去上體育課取下來,回來就不見了,最後是在她旁邊女同學的抽屜裡找到的,連絲絨盒一起。
鐘靈氣不過,當場掀了人家的書桌,罵她是個小偷。但女同學也委屈,她真的沒有拿過,在眾人的指責下,被逼得崩潰大哭,幾天都沒來上學。
後來一個男生怕事情鬨大,才自己主動站出來承認,是他見盒子掉在過道上,撿起來,放到了女同學的格間裡。
鐘靈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但小姑娘要麵子,嘴硬說,“又不是我冤枉她的。”
正好那天鐘漱石在家,一疊聲教訓她,說偷拿長輩的東西,去學校招搖,是第一錯;不弄清原委,隨意傾軋同窗,是第二錯;真相分明後,還拒不道歉,是錯上加錯。
當天他親自送鐘靈上學,逼她站到講台上,跟那位女同學鄭重的賠禮。
鐘靈忘不掉那次,她怎麼樣是含著一包眼淚,坐回座位上的。她二哥真是太過分了。
孟葭聽完,一陣唏噓,指著窗台上的盆栽,“蓮稱君子,像鐘先生的人格,很端正。”
但她說這話時,腦子裡浮現出來的,卻是鐘漱石醉酒以後,抓著她不肯放的樣子,儒雅裡流露一點痞氣。
鐘靈聳聳肩,“你說我能不怕他嗎?怕死了都。”
孟葭湊近了她,“估計鐘先生現在,正在家狂打噴嚏。”
商議機密似的神神秘秘,一下子拉近彼此的距離。
直到司機打來電話,說已經到了樓下,鐘靈才從她宿舍離開。
孟葭送她到樓道,“再見。”
“嗯,你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