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七,你下去。”
在主人嗬斥下,仆從心不甘情不願的退下,還惡狠狠的瞪了所有人一眼。
中年男人拱手,略表尊敬。
韓盈挑了挑眉,想看看這個人還想怎麼裝。
隻見對方態度自若、仿佛剛剛仆從所說都不存在似的,徑直開口道:
“若是月女你覺著不夠,三十緡如何?”
三十緡,買下十畝上田都夠了。
韓盈雙手環抱,懶洋洋的回道:
“不換。”
中年男人被梗了回去,胡子忍不住抽動了幾下,他伸出手,露出五個手指,再次加價:
“五十緡如何?這夠你置買十五六畝上田,此生不愁吃喝,還能永傳子孫,富庇後人!”
田地,農人的根本。
此時的農人,除了運氣好碰上戰爭,上了戰場,砍死對麵軍官,分封爵位,方能分得田地,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攢錢是不可能的,賦稅和服役雙重的壓力,根本無法讓一個家庭有多少結餘,甚至就算是有,也會因為家庭成員的突然死亡、重病、受傷等等,耗費殆儘。
所以中年男人開出的高昂價格,眾人聽起來極為誘耳。
他們呼吸急促,不由自主的將目光集聚在韓盈身上,生怕她真的答應。
“沒了吧?”
被注視的韓盈掏了掏耳朵。
“說完了就滾。”
看韓盈這幅模樣,中年男人臉色變得陰沉,張口就恐嚇起來:
“月女!你不賣我又如何?這豆芽如今有無數人看上,繼續守著,頃刻間便成禍患!到時候你莫說五十緡,恐怕一錢都得不到!”
豆芽暴利。
賣豆芽的人家,都感受過五天賺出來一年一畝半地收入。
這麼高的利潤,怎麼不會令彆人心動?
中年男人的話說的信誓旦旦,不少人的心裡開始猶豫起來。
太過賺錢的東西,他們留不下的。
“放心。”
對方說這幾句之後,韓盈便確定,此人不過是知道豆芽有利可圖的小賈商,為了搶占先機,先跑到這裡,想利用信息不對稱來恐嚇自己,借機套走豆芽的技術。
彆的嘛——
看起來是沒有的。
和他再多聊一秒,都是浪費自己的生命。
“守不住也不會落到你的手上!”
韓盈硬氣,她身後的人也硬氣起來。
沒錯,還有月女頂著呢!
他們底氣十足,圍繞在韓盈身邊,對著中年男人嚷嚷著:
“沒錯,不會給你,快滾!”
“豎子!滾吧!”
“快點兒滾!”
被罵的中年男人深吸冷氣。
他覺著,應該是自己的恐嚇不夠詳細,才讓這生於田野的月女不知天高地厚,帶著身後這些人不把自己當回事。
“你以為自己還能囂張多久?”
中年男人眼神像一條毒蛇,其中的惡意都要凝聚成實體。
“我乃縣中大吏,徐田曹手下門客,月女,你是想讓外邑——被加上等田稅嗎?”
這聲音陰沉沉的,其內容直接給氣勢高漲的眾人潑了盆冰水。
頓時從頭涼到腳。
因田地位置、土壤優劣等不同,一畝地的產出相差極大,故而漢代將納稅的田分為三類,分三檔分彆納稅,這其中便可做些手腳,比如——
將下等田按照上等田收稅。
其中的差彆,能有四五倍以上!
對靠田吃飯的農人來說,每畝地多收一鬥,都有可能導致全家入不敷出。
要是碰巧遇上災年,全家就要賣地賣兒女才能活下去。
這與家破人亡有何異?
中年男人的話,簡直是卡在所有人的脖子上。
他們分辨不出中年男人的真實身份,竟真的被他唬住。
一時間,韓盈身後的眾人嘩變起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
“我家可都是下田,要是換成上田之稅,這可怎麼活啊?”
抵抗的意誌,開始迅速下滑。
同族的聲音出現在了韓盈身後,勸著她:
“五十緡也不算少……要不,月女你就換了吧?”
這些人的慌亂,並沒有擾亂韓盈的思緒。
對方說的誰?
徐田曹?
自己前幾天可是剛見過他,人品好到直接留金珠付診金,根本不會用這麼迂回的手段好嘛。
剛想笑出聲,韓盈就看到遠方有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人影還有點熟悉。
她眨了眨眼,搭手眺望。
片刻,韓盈憋住笑意,對中年男人問道:
“你說自己是誰的門客?”
中年男人完全不知道危險即將降臨,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縣中大吏,徐田曹手下門客!”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