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前些日的坊間流傳,並非空穴來風。
顧家嫡孫年初結束了長達三年的外派,聯合南城林氏集團打壓顧家二房,市政大單轉了個手從四房到了大房手裡,三月老三家公司發布聯合聲明,東郊那塊地由他們跟林氏共同開發。
顧念因秉雷霆之勢,隻用了短短一年就結束了顧家自顧老爺子離世後長達十年的分裂。
林惜想現在的她一定不用像自己一樣,刻意逢迎。
她隻要抬抬手,所有人都會奔她而來。
顧念因是高山雪。
她是沾滿銅臭味的俗人。
可就是這樣的她們,之間卻橫著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所以既然決定回南城,有想過會碰到她嗎?
有。
所以也有想到過會跟她在這裡碰到嗎?
沒有。
兩個相反的答案撞在林惜的腦海中,這座高速發展的城市在林惜腦內產生的偏移,砰的一下與過去的熟悉重新疊在了一起。
同時疊在一起的,還有顧念因的視線。
“哢噠哢噠……”
高跟鞋敲擊在瓷磚地麵上,每一聲都來的清脆,又快的讓人跟不上。
侍者不明所以的追著閃過視線的兩道相似的背影看去,就見剛剛那位被眾人簇擁恭維,冷漠疏遠的顧總正扣著一位女士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帶走了她。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位女士應該是對麵宴會廳的吧?
這樣公然擄人真的沒問題嗎?!
這些個問題在侍者的心裡轉了一圈,終究還是沒能發出聲。
寂靜的走廊敲滿了腳步聲,像是變了調的鋼琴曲,優雅中透著詭異的扭曲。
什麼閒庭信步,什麼八風不動,全都從顧念因的肩上掉了下來,她單手抓著身後人的手腕,一直往前,黑色的裙擺在輕盈的飄,平靜的瞳子卻反向緊繃著。
好像專橫的是她,快要失控的也是她。
步伐帶起的風從前往後吹,港口遲遲未下的雨驀地在林惜的世界刮了起來。
她要她疼,她發了狠的抓著她,最後卻又化解在手腕,緊繃的掌心下鋪開一陣的熱意。
很久很久以前她們曾經也這樣過。
那時她問她,要不要跟她私奔。
記憶恍惚,林惜的後背毫無防備的同冰涼的瓷磚磕在一起,磕得人一陣吃疼。
她也來不及撫平這份疼意,剛剛隻留給我自己一道背影的顧念因就迎了上來。
洗手間裡的光明亮而溫和,連帶著周遭的氣氛都沒有剛才一路走來時冷。
顧念因長開了,身上的清冷不再青澀,兩頰少了幾分肉感,整個人薄的像是一把冷刃。
她封著唇,一言不發。
光打在她身上,垂落的發絲鋪著金光,恍然柔和。
就還跟自己的記憶中一樣。
寂寂安靜中,林惜聽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失衡的,紊亂的。
所以她也沒注意到,自己垂在肩頭的頭發早被一路的風撩了開來。
那掛著兩隻吊帶的肩頭毫無掩飾的出現在顧念因的眼前,脖頸沿著往下,與鎖骨銜接的地方藏著一隻收攏起翅膀的藍閃蝶,疊起的翅膀模擬著枯葉的樣子,雕刻著腐朽的頹敗。
可這隻蝴蝶真的不是什麼躲避好手,沒有完全重疊的翅膀漏出了上表麵的一隅。
湛藍閃爍,如星辰般的璀璨,那於自然界的倏然一抹,卻永遠被定格在了這裡。
這樣漂亮真實的顏色,是要每年進行定期補色才能維持的。
顧念因的視線鎖在上麵,停了好一陣,她緊封的唇瓣才撥開一條縫隙
她迫切的需要一些數字帶入計算,平靜的聲音問的喑啞:“補過幾次。”
“……九次。”
林惜如實講道。
不用追著顧念因的視線去看,她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九次九年,而剛文身的那一年是不用補色的。
一道再簡單不過的計算題劃過顧念因的腦海,她就這樣靜靜的注視那隻蝴蝶,注視著這隻放在現實注定會被自然淘汰的生物。
不是說它拙劣暴露在外的上表麵。
隻說它與萬千蝴蝶違背的胸腹部,就足夠它被天敵一擊捕捉。
理智在分析,而顧念因早早的抬起了手指,拂過了林惜鎖骨上那一小段凸起。
那是蝴蝶肉色的身體,也是她鎖骨上不著粉墨掩飾的疤痕。
回憶衝撞,一下一下的敲在顧念因鎮靜的外殼,將她的掩飾敲得粉碎。
“嗬。”
空氣劃過顧念因的唇瓣,被擠壓成一聲語意不明的輕笑。
她垂頭注視,長發擋住了她的表情,隻是手指抵在那枚疤痕上越來越深。
修剪圓潤的指甲還留著一小圈白色,就這樣深深的往那塊凸起處嵌進去,抵在蝴蝶的頭部,像是要將這隻蝴蝶掐死。
據說有的瘢痕為了傷口迅速愈合,在這過程中會聚集很多神經突觸,所以也是最敏感的地方。
冰涼的感覺觸下一抹,指腹間傳遞來的熟悉感就已經密密匝匝的從林惜的鎖骨上醒了過來。
顧念因的狠厲包裹著來自林惜身上的熱意,猶如冰塊置於炭火之上,攆挪著劃下一道顫抖而清晰的痕跡,在林惜身上延展成疼痛,在顧念因的眼裡延伸出千千萬萬的情緒。
“林惜。”
單調的名字從紅唇間吐出,顧念因抬起了頭。
林惜記得她有著世界上最好看的瞳子,清冷寂然,乾淨澄澈,卻在此刻布滿了猩紅,高傲消匿,濃密的眼睫落著碎光,一下下,顫抖得厲害。
“你還敢回來。”
顧念因咬牙。
“你竟然敢回來。”
一道電閃劃過港口上空,打過玻璃,倏然照亮了整個空間。
空白的牆上是兩道抵在一起的身影,發絲交纏,幾儘曖昧。
而後雷鳴姍姍來遲,大雨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