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因這句話是下定了心不會再換彆的地方了。
她用那雙深棕色的瞳子注視著林惜,明明是株菟絲花卻好似依仗在懸崖鬆樹那株,平靜中透著堅定,繼而又似日光偏移般移走。
林惜的臉也隨之一點一點的沉了下來。
等到放學的時候,她整張臉都臭得不行,不用湊近了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這個顧念因,她是不是有什麼受虐傾向啊?
自己都那樣跟她說話了,她怎麼還肯跟自己做同桌啊?
還是說,她長這麼大了,連人臉色都不會看啊?
林惜滿腦子都是對顧念因的吐槽,握著車把的手上伏起幾根青筋,在那白皙削薄的手背上格外明顯。
而就是這個時候,林惜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
她臭著臉朝手側看去,就見鐘笙興奮的指著學校大門口,對她道:“哎!阿惜我沒看錯吧,大神家的車是保時捷卡宴哎!”
這車的名字林惜聽得耳熟,順著鐘笙的視線就看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即將迎麵墜落的太陽太過刺眼,林惜看向停在校門的那輛車的眼眉一直鎖著。
她認得這個車,這是林得緣眾多愛車中最寶貝的一輛,是收藏級彆的豪車。
夕陽下,顧念因一道挺直削瘦的身影同周圍熙熙攘攘的放學人群格格不入。
就跟林得緣這輛車一樣。
周圍放學的學生紛紛朝這邊投來的目光,顧念因依舊是那副平靜清冷的模樣。
她走的不緊不慢,在車前垂首靜立,等著麵前的車門自動為她打開,在林惜的視線中,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林得緣給她的一切。
“我聽人家說大神家很有錢,大神之前在渚城讀的學校都是那種很昂貴的純英語教學的私立高中呢!”
鐘笙熱情的跟林惜分享著她隻用了一課間就搜羅來的顧念因的八卦,林惜卻是越聽越不屑。
這是算什麼?
白月光舍棄故土,為愛下凡嗎?
嗬。
林惜冷笑著扯了扯嘴角,鐘笙全然沒發現,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的感歎著:“難怪大神英語這麼好,119,差一分就滿分了呢,我做夢都不敢想自己考這麼高!”
林惜聽著鐘笙這話,越聽越彆扭,對她那一口一個的“大神”很是不屑:“……你這是什麼稱呼?”
“尊稱啊!”鐘笙眼裡滿是對顧念因的拜服,“能在大橙子那樣慘絕人寰的講題風格下,把筆記記得這樣整潔,非我凡人可做到的!”
“那還不是因為——”林惜聽到鐘笙這話,下意識的開口反駁,是她讓程建邦放慢了手速,接著又在意識到什麼之後立刻截斷了自己的話。
這截斷太過生硬,鐘笙歪著腦袋看向林惜:“因為什麼?”
“沒。”林惜沉沉的單吐出一個字,握著車把的手繃緊的厲害,“你愛叫她什麼就叫她什麼。”
反正她林惜以後是絕對也不會再爛好心了。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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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遲暮,少女騎著車子的身影迎著夕陽化成一道風,在一個紅綠燈路口熟稔的拐進了小巷。
昏暗鋪滿了老舊狹窄的街道,在縱橫交錯的電線下沉中,一幢幢嶄新高聳的建築群升了起來。
那是林惜母親所在的醫院,林惜每天放學要去的第一站。
乾淨的燈光驅散了室外的昏暗,小皮鞋的鞋跟敲在瓷磚地板上,清脆利落。
走廊時有人經過,人影劃在病房裡的磨砂玻璃上,女人帶著灰色的針織帽,削瘦的手因為反複粘貼醫用膠布粗糙起皮。
她單手握著一個蘋果,鋒利的小刀在另一隻手握著,刀刃一圈一圈的削著外皮,果肉圓潤,泛著沒有經過氧化的淡黃色。
女人是掐準了時間,削著蘋果,等著一個人。
“媽媽,我回來了!”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人熱情滿溢的打開了。
林惜笑著跟刑秀打招呼,邊走邊問:“今天陶醫生給你換藥了,有沒有覺得好受一些?”
“好很多,今天中午都多吃了小半碗米飯。”刑秀溫柔的看著走進來的小姑娘,眉眼裡都是笑意。
她注視著林惜放下書包,又問:“小惜呢,今天在學校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有沒有交到什麼新朋友?”
刑秀這話剛響起的瞬間,林惜的腦袋裡就立刻浮現出了顧念因的名字。
消毒水鑽進了她的鼻腔,提醒著這個人在這個時候出現,有多麼的不合時宜。
林惜看著身形消瘦不複從前的刑秀,甚至對此更加厭惡。
離婚的事情對刑秀是一場不小的打擊,林惜絕對不會將自己遇到顧念因的事情講給她聽。
憎惡的表情須臾即逝,林惜熟稔的將這些心情從眼底壓下,接著拖著長音跟刑秀解釋:“媽,我是去上學,又不是去玩,哪能天天交朋友啊。”
“也對,你現在都高三了。”刑秀點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是媽媽忘了。”
林惜聽著,走到刑秀身邊的腳步頓了一下。
這種忘記不是疏忽,而是服藥引起的遺忘,是治療的副作用。
人會懼怕一切不正常的事情,尤其是遺忘,主動或被動都一樣。
林惜感覺自己的心臟兀的狠錘了一下,她害怕刑秀的病情惡化,害怕刑秀忘記她,更害怕刑秀離開她。
算不上多正向的情緒倒湧在林惜的腦海,她沉沉的吸了一口,熟練的把這一切壓實沉底,兌換成一抹笑意,語氣輕鬆的寬慰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忘了就忘了,你不要總是想這麼多。”
“哎。”刑秀點點頭,也對林惜笑了笑,彎起的眼睛裡卻是疼惜更多。
蘋果快快削完了,彎彎繞繞的皮在空中打起卷來。
刑秀舉了舉這枚果子,轉移了這個話題:“吃蘋果嗎?”
“當然了。”林惜一口應下,接著又表示道:“媽你慢慢削,我去下護士站,回來吃。”
這是例行公事,林惜擔心刑秀會為了讓自己放心,刻意隱瞞,所以每天都要去問問。
林惜不避諱,刑秀也已經習以為常。
她們母女相依為命,林惜這樣的舉動,反而讓她更能感覺到活著的意義。
她看了看手裡的蘋果,接著提議道:“那我再削一個,回來咱倆一起吃。”
“好啊。”林惜欣然點頭,轉身走出門去。
這個點護士站不忙,護士小姐抬頭就看到林惜走了過來。
每次她在這個時候看到林惜的時候都要在心裡感歎一聲:這小姑娘太惹眼了。
一米七幾的個子在走廊上的一站,精瘦而高挑。比例恰好的骨架哪怕是穿著寬鬆的校服,都格外好看。冷光燈打在她白皙的臉上,原生濃鬱的眉眼間寫滿了桀驁,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護士小姐有時候很羨慕林惜這副模樣,隻是一想到她現在這樣是因為父親的不負責與獨斷強硬鍛出來的,就心疼不已,眉眼也變得更加溫和:“小惜來了。”
林惜點點頭,禮貌詢問:“我媽媽今天怎麼樣?”
護士小姐如實回憶著說:“阿姨挺好的,今天中午吃的也比前幾天多了,陶醫生這次開的這個藥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