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靜了一下,朱九連滾帶爬滾到牆角,嘶聲喊著:“我說不來的,這小畜牲他會殺人!”
老三掂了掂手裡的斧子。
四阿翁跺腳大喊:“反了!反了!小雜種敢傷人了!”
朱氏族人群情激憤,舉耙執棒大叫:“打死這個小畜牲!”
四阿翁正要指揮眾人,冷不防被一隻手猛地往旁一拽,四阿翁驚怒不已,待要破口大罵,又將一篇臟話統統咽了下去——帶血的斧刃正架在他的頸間!
四下一片寂靜。
老三慢慢地說:“來,說點人話。”少年的聲音仍帶著點奶乎乎的稚氣,比莊戶人家白淨許多的俊秀臉蛋也很是青澀,可現在,誰看著他都有一絲害怕了。
四阿翁哽住了,老三還要逗他:“說,人話。”
朱九抱頭瘋一樣地跑了出去。
還是大娘子見過世麵,穩得住,心裡雖已驚訝得要命,臉上還勉強維持著平靜,對老三說:“三郎,你手穩些,彆生氣。”一麵對老三輕輕搖頭,使眼色示意老三不要放下斧頭。又讓四阿翁說話:“叫他們都散了吧,我也不計較,等我侄兒來,叫他做中人,與你二人說和說和,四阿翁也為誣了仙姑賠個禮,三郎也說句軟和話。我那侄兒,應該也快到了。三郎,好不好?”
老三無可不可,一絲沒動,好像還在等著四阿翁說人話。張仙姑已湊了過來,整整衣服將褡褳背好,說:“叫這老沒臉的送咱們一程,咱們就走!你們不許跟來!”朱氏族人也不敢動,更不敢散去。
兩下僵住了。
直到天黑了下來,又一陣喧鬨打村口傳來——
於平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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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平是個三十上下的精明漢子,方臉,身後帶著一班穿著衙差服色的男子,或佩刀、或持鐵鏈、或扛新漆的水火棍,透著股子官家的威勢。
朱家村的人登時像見著了救星,求他:“來拿賊人!”
大娘子於氏也露出笑來,這笑是放鬆的,與之前待張仙姑母子時的笑截然不同。於氏款款上前,與於平搭了個話,姑侄二人耳語幾句。
於平笑嘻嘻地對四阿翁,道:“老人家好,事情我儘知了,您老人家老糊塗了,怪錯了好人。我與你們說和說和?”
四阿翁情知打了兩個月的盤算要落空了,又是失望又是惱怒,更是恨於平:你倒是叫這小畜牲把斧頭移開!
於平卻不讓老三把斧頭移開,反是對朱氏族人說:“都散了吧!待事情了結了,我將老人家送還家裡。你們在這裡,我倒不好說和了。”一班衙差又開始鼓噪:“再不聽話,都鎖了去關牢裡!”
於平對四阿翁道:“您老說個話?”
形勢比人強,四阿翁隻得示意族人退下:“我沒事,回家燒了水等我回去燙腳。”
朱氏族人漸漸退出大屋,卻又不散去,都圍在外麵。
大娘子命人將大門關好:“上頂門杠!我不發話,誰都不許開!”
於平道:“太小心了,我都來了,有甚好怕的?小兄弟?歇歇?”
老三這才收了斧子。
於平笑咪咪地道:“老人家,累著了吧?您且坐下喝口茶,我叫他們陪著你,待我見了表弟,再來同老人家吃酒。”
四阿翁鐵青著臉點了點頭,又狠狠地瞪了老三一眼,卻見這小畜牲又將斧頭抽了出來,驚得四阿翁半跌下了椅子,惹得張仙姑一陣大笑!
大娘子請侄兒於平、張仙姑、老三:“到後麵說話。”又讓小丫辦好茶飯管待衙差。
張仙姑道:“你們家的事兒,我們外來戶可挨不著,我們這就走!”
於平看看姑媽,笑吟吟地道:“娘子好,娘子且不急,天也黑了,道兒也不好走,外麵又都是亂人。縱要走,不如等天明,我安頓好姑媽家,才好送娘子回家不是?”
張仙姑被他一提,想起來朱氏族人可都在外麵呢!老三又是個半大孩子,恐是應付不了這些凶頑,隻得攜了老三與他們同去後院。
花姐在前麵打著燈籠,就著火光,大娘子往於平頰邊摸了一把。於平忙捂住了左臉:“貓、貓、是貓乾的!”
張仙姑悶笑一聲,被老三看了一眼,她又憂愁了起來——於平正經當差的人,可比大娘子難對付多了。於平是來幫姑媽的,可怎麼能從他這裡把這門親事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