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城,祝三分辨了一下方向,說:“走這邊兒。”
張仙姑問道:“乾嘛?”
“那邊兒是京城的方向,我想,新的欽差一定是從京城過來的。”
“什麼?躲還來不及!你咋還往他那兒撞呢?你要告狀?咱們連狀紙都沒有!也不知道你爹乾了啥……”
祝三道:“案子捏在他手裡呢,怎麼躲?往那邊走也好早點心裡有數不是?”
“你要怎麼辦?”
祝三的計劃是找個木匠打個貨郎擔子,裝成貨郎,因為貨郎是可以走街串巷而不被懷疑的。
普通的貨郎擔子也不必太講究,一根扁擔、兩個籮筐,蘿筐上頭再放個木頭扁匣,也不沉。包袱裡還有幾吊錢,隨便往哪個鄉下收點土產,往城裡鋪子裡一賣,賺點辛苦錢,將將夠娘兒倆勉強住間窄小的屋子。
再往城裡的大鋪子裡買點針頭線腦,她自己還會做木頭簪子,做點小零碎,往擔上一擺就是個極好的偽裝。
張仙姑直接裝成個瞎子,直接蒙一眼,以防有人認出她來。一個小貨郎帶著個瞎老娘討生活,這就湊成了。
張仙姑道:“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能折騰?”
祝三悶悶地說:“以前沒想著這樣過活。”
“以前想怎樣?”
祝三緊了緊包袱,道:“攢幾吊錢,上縣城賃間房兒,挨著城隍廟也行、挨著哪兒也行,或跟個師傅學手藝,或還是打卦算命,縣城的大戶,哪家我糊弄不來?哪年縣裡叫自報戶籍了,就報一個。存了點錢,我就去弄個茶水鋪,糊口就行。粗茶淡飯也挺好,哪天買賣好了,就燉隻雞。守著鋪子天天曬太陽。
縣城吃喝都要錢,可村裡也一樣,我們家又沒得田,隻有半畝菜地,他們還常趕了雞鴨來吃菜或偷了菜苗去,一粒米、一顆豆子都要拿錢去集上買,或拿野物去換。貨郎經過還比縣裡貴些。一樣用錢,不如趁早去縣城,反正不會比在村裡過得差了。至多至多,也不過是村裡那樣。就是受氣,我也不受朱家那窩豬狗的氣!不能叫他們拿我撒了氣反而讓他們心裡痛快了!”
張仙姑一直默默趕路,道:“我和你爹也不想受氣。”說著搖了搖頭,如果沒有外因她是沒法下定決心離開朱家村的,好歹有個窩!祝三小孩子,正好奇的年紀,她願意冒險,可到了張仙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什麼都沒有個自己的窩來得好。
可是現在陰差陽錯,也隻得如此了。
她岔開了話題:“你倒會攢錢。”
祝三道:“賽神做法事有人另給我的賞錢,山裡挖草藥、打些野物、揀枯柴也能有幾個。我又不會拿去買花戴,更不用拿去打酒喝,不就攢下來了麼?放心,沒乾什麼偷偷摸摸的事兒。我見過縣城的賊是個什麼下場。”
一旦偷竊能夠得來錢財,就容易不去賣力氣乾活,即使想改邪歸正,也總有許多人斜眼看你,有丟了東西就會疑你。想賣力氣,好些人也不敢雇你。最後力氣也賣不出去,將要餓死了隻好又回歸本行。
可一個被瞧破了身份的賊,在一個遍地熟人的地方,又能過什麼好日子呢?
“有些事情就不能有開頭!”祝三說。
張仙姑從未與女兒如此長談,此時長舒了一口氣:“就是這樣!哎喲,才說茶水鋪,前麵就有個茶棚,去喝口茶,歇歇腳吧!”
“好。”
母女倆進了茶棚,這裡是一對中年夫妻在看守,收了她們幾文錢與她們閒聊:“看著麵生。”
祝三道:“嗯,我頭回下鄉收租。”
中年婦人笑道:“恭喜恭喜,能頂門立戶了。”問城裡有什麼新鮮事,祝三也輕描淡寫說了州府失火。中年婦人道:“哎喲,那可真是大事了。”祝三道:“嗐!又要加捐稅了。”中年婦人也是一陣歎息。
又多送了她兩個餅子夾了點碎肉醬,說是自己吃的,讓她們路上吃。
祝三臨走前又多摸了幾文錢給她,婦人也笑著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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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個茶棚,又走幾裡又是一個,母女倆又歇一回腳,到第三個茶棚的時候才聽說附近有一個比較大的鎮子。
祝三看已到了後半晌,估算腳程走到村鎮剛好投宿。向茶棚買乾糧,準備與張仙姑去鎮子裡落腳的時候,一陣馬蹄聲急掠而過,一行數騎到了茶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