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善彥回家後,便把兒子塞給秦簡,拉著她狠狠親了一口,跑回屋翻他在義莊解剖屍體時畫的圖。
秦簡將助眠用的紅棗煮水放兒子跟前:“你阿瑪怎麼了?”
郎追心說他喝了我灌的心靈雞湯,嘴上說:“他想救月叔叔。”
秦簡:“月紅招?他不是絕症嗎?”
郎追喝了一口紅棗煮水:“肺上有積聚,切了許是能活,但阿瑪沒切過,他在琢磨能不能切。”
秦簡站起身,順著門縫往屋裡看了一眼,見人趴在桌上比比劃劃,坐回炕上:“比白日裡半死不活的樣子好多了,肺還能切呐?”
郎追:“洋大夫那邊沒有不能切的。”
秦簡:“也是,他們卸起胳膊腿的利索勁也就比我差一點吧,但我卸胳膊腿會死人,他們卸了卻能活人,真稀罕,是不是因著他們把那什麼,血管給縫了?”
郎追:“對,媽媽你真聰明。”
秦簡得意:“都是你阿瑪念的,喝完了?那就睡覺去。”
郎追被趕回臥室,他換了睡衣,對菲尼克斯和格裡沙說:“我覺得三個人一起有點累。”
如果說兩個人進行通感的話,就是兩根弦接在一處,但三個人通感時,就意味著有一根弦要做另外兩根弦連接的平台。
昨晚聯係知惠和露娜,今天連接格裡沙和菲尼克斯,郎追都是消耗最大的那個。
銀發小獵人和金發小少爺聊了一陣,氣氛略生疏,好在沒掐起來。
格裡沙主動說了三人通感的事,把郎追分享給他的五人組姓名、國籍、時區都介紹了一遍,言語中透著一股“我和寅寅更親近”的炫耀,接著他又介紹了自家的壁爐、紡織機、羊、馬、狗。
菲尼克斯覺得他那邊傳來的羊圈味兒太重了,但出於禮貌,他也介紹了家裡的圖書館,窗外的遊泳池、橡樹林。
格裡沙看著他家被塞滿的、高高的書架,心裡有點羨慕,如果舅舅能看到這麼多書,一定會快樂到飛天上去。
這兩個孩子出身的環境、文化、國家、家庭都截然不同。
格裡沙穿著狼皮大衣,踩著鹿皮靴,戴著厚實的帽子,坐在羊圈旁眺望被晚霞映紅的高山。
菲尼克斯穿著小西裝,脖子戴小領結,坐在小彆墅的皮質沙發上,享用從落地窗透進來的晨光。
這兩個孩子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都白白嫩嫩,小臉掛著嬰兒肥,眼睛大,睫毛密,讓人很想掐掐那鼓鼓的小圓臉。
郎追內心樂觀,小朋友們第一次見麵,認識一下就可以了,交朋友可以慢慢來。
可惜他現在的極限就是三人通感,他隻能把兩根弦拉到自己這根弦上,再多的話就覺得自己的弦會斷,導致被迫掉線,不然拉上知惠和露娜,五個人每天都能免簽旅遊。
菲尼克斯拉拉郎追的衣角:“你爸爸要做手術嗎?”
郎追回道:“嗯,不過病人不一定答應做,我阿瑪八成還是隻能在義莊做研究,但作為醫生,知道有這麼一條路子能琢磨,他心裡會舒服很多吧。”
月紅招的確可憐,但郎追對月紅招並不熟悉,先前對郎善彥說那麼多話,也不過是為了寬慰他。
格裡沙毫不吝嗇讚美:“你們很厲害啦,都敢對肺動刀子呢。”
郎追謙虛:“我現在隻能嘴上說一下,真動刀還是不容易。”
就他現在的手勁,做肺葉切除手術時,怕是連肉都切不進去。
菲尼克斯翻開書本:“寅寅,累了的話就睡吧,我給你念睡前故事。”
格裡沙也讚同:“對,好孩子該睡覺了。”
兩個小小孩童對郎追釋放純淨善意,郎追從善如流地躺下,有種幼兒園老師勞心勞力一天,被幼兒送了杯溫水的微妙欣慰。
菲尼克斯讀的故事叫《沒有手的姑娘》,故事的開頭就是一個聽信魔鬼言語的父親,為了保住自己,砍掉了女兒的雙手。
郎追躺著,覺得要是自己在現場,再給他一個器材齊備的手術室,他可以幫姑娘把手接起來,若是血運保存完好,神經沒什麼大損傷的話,應該能保留手至少90%的功能。
不知道那個和他一起逃出金三角的斷手姑娘高考是否順利,她數學太差了,她爸媽有沒有給她找補課啊?哪怕隻進步二十來分呢,她夠到一本的希望也更大啊。
菲尼克斯念書時很斯文,他會細細咀嚼書上的文字,用最得體的發音來讀它們,他的聲音沒有小學生朗讀大賽的獲獎者們那麼情緒充沛,卻將每個單詞都念得很清晰,很適合用來做英語聽力。
因此他念故事時,郎追就會產生一種自己在學習的錯覺,進而感到困倦。
他一睡著,連接就斷了。
菲尼克斯合上書本,他覺得自己的通感時間還剩10分鐘,但還是讓寅寅先睡吧。
他摸了摸一直放在一邊的唱片,這是他媽媽給的,裡麵灌了歌劇《奧菲歐與尤麗狄茜》,本來他想和寅寅一起聽的。
小朋友憂愁地歎氣,寅寅平時都不主動聯係他,是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時差太長呢?
足足12小時,半個地球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