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追花了幾天時間接受現實,順帶將自己心裡對家庭的經濟評估往上提了提。
在清朝,家裡的炕總是燒得暖暖的,日日都有熱水熱食,說明有錢買柴火煤炭,碗裡總能看見白米葷菜,足以證明家庭財務寬裕。
隻是秦簡生孩子時難產,流了不少血,身體虧空巨大,郎善彥下了狠心,寧肯自己啃窩頭,妻子碗裡的阿膠、紅棗、桂圓也沒斷過,魚湯、雞湯、排骨湯輪著燉。
不知郎善彥怎麼配的方子,秦簡吃著補品睡著熱炕,居然沒半分上火跡象,輔以針灸和推拿,秦簡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因血氣不足導致的掉發被改善,眼白裡的血絲減少,連皮膚都變得更加水潤細膩。
但恩格爾係數太高,家裡就沒餘錢去請奶娘了,在帶娃這事上,小兩口還得親身上陣。
秦追努力做個好寶寶,除了吃喝拉撒時哼唧幾下,其他時間都不鬨騰,儘量少給父母添麻煩,就算如此,他每天也要吃六到八次奶,並定時出產需要清洗的尿布。
不好好吃飯是不可能的,清末醫療條件有限,要是秦追不把體格養好,隨隨便便讓一場風寒送走了,小兩口更要傷心。
郎善彥不讓秦簡做事,他自己會做飯、洗碗,小孩的尿布衣物也是他親自洗。
大人的衣物洗晾、院子的灑掃則包給胡同裡一個姓吳的媳婦,她家雖然也是旗人,但公公丈夫都玩物喪誌,一個走鳥一個鬥雞,公公為了養隻合心意的藍頦,能把小半年的俸祿交出去,鬥雞就更不用說了,說白了就是賭博,為了維持家用,媳婦隻能常攬些洗衣打掃的活計做。
這個被秦簡叫做“梔子姐”的女人,是秦追來到清朝後看到的第三個人,她三十不到,做事特彆麻利,冬日天冷,洗好的衣物晾到院子裡會凍得硬邦邦的,放地上能立起來,梔子姐就蹲灶火旁抱著衣物細細的烤,烤乾後的衣物穿身上軟軟和和的,還幫秦簡縫了兩套小棉衣。
因著照顧細致,秦簡恢複得好,等出了月子,她也開始下地乾活,每日裡把孩子哄睡,用枕頭被子把寶寶圍著,省得他滾到榻下,才去院子裡做家務。
秦追前世命短,有大半時光都在辛勞險境中苦熬,如今變成個小嬰兒,隻需吃吃睡睡,一開始是不適應,現在內心卻隻餘安寧閒適。
半睡半醒時,秦追聽到有人在唱歌。
“mary had a little lamb……”
身體一搖一晃間,秦追睜眼,模糊不清的視野中,有女人搖著搖籃,秦追以為自己在做夢,半晌,才想起這首歌是《瑪麗有隻小羊羔》。
據說在1877年,愛迪生製作出出留聲機時,就朗讀了這首兒歌的歌詞,當然了,世界上第一台留聲機誕生於1857年的法國,但注冊這項專利的人是愛迪生。
秦追突然想起來,如果此時他身處老佛爺治下,那麼1931才去世的愛迪生也活著。
他成為了曆史的一部分。
這夢很長,光怪陸離,充斥著不同的外語和歌謠。
秦追聽到有男人用英語輕快地唱“倫敦大橋倒下來”,還有人用日語甚至是西班牙語唱歌,鼻間甚至還有櫻花的香氣盤繞。
夢境的最後,則是一陣喧鬨的俄語,秦追閉著眼睛皺起小眉頭,仿佛聽見一男一女兩個毛子在他耳邊吵架,彈舌音嘰裡咕嚕,伴隨著呼嘯的風雪聲。
那兩個毛子吵著吵著還打了起來,木質桌椅被推撞摔打,哐哐當當熱鬨非凡。
秦追一驚,下一刻就睜開眼睛,像所有受驚的嬰兒一樣哇哇大哭。
屋外,正在掃雪的秦簡將掃把一扔,跑進屋裡,抱起他輕撫著背,心疼地哄著:“寅寅,媽在這呢,不哭不哭。”
秦簡以為孩子是醒來後沒看到母親才哭的,就哼著民謠,她會唱很多歌,有閩南那邊的戲曲,還有梔子姐教的北方民謠。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遮窗欞……”
秦追前世被詐騙犯用槍頂腦門也麵不改色,如今卻被噩夢驚得掉了一串金豆豆,他疑惑於自己突如其來的脆弱,思來想去想不出緣由,最後隻好將之歸結於嬰兒的淚腺敏感。
幸好這種莫名其妙的哭泣之後再沒出現過,秦追便安心吃睡。
二月抬頭,三月翻身,五月坐起,六月開爬。
郎善彥、秦簡小夫妻看見自家崽茁壯成長,心中都高興不已,隻覺得帶娃的辛苦都煙消雲散了。
這年頭嬰幼兒的夭折率高到可怕,連皇家的孩子成活率也不到五成,寅寅出生時隻有四斤半,低於五斤就算胎裡發育不良了,秦簡為了這事,暗地裡抹過幾回眼淚,生怕兒子養不活。
郎善彥則是又擔心老婆又擔心兒子,在寅寅出生這半年掉秤七八斤。
好在這崽隻是出生時輕了點,底子其實很好,能吃能睡,從出生到現在一次病都沒生過,連吐奶都少,體重增長喜人,郎善彥這才放下心來。
而在點亮“爬”這個技能後,秦追就開始琢磨著豐富自己的食譜了,光吃奶太磨人了,他要吃輔食!
正好母親每周一三五都要喝補湯,秦追打定主意,要想法子蹭一口。
誰知還沒等秦追開始行動,郎善彥便行動起來,在做飯時煮了白粥,將最上層的米油潷出來,又磨了土豆泥,放在兩個小碗裡。
等到了飯點,郎善彥抱起秦追,舉起小木勺:“寅寅,來,阿瑪喂你吃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