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汪韌還在北方出差,見到一場真正的鵝毛大雪,但他沒有時間去欣賞,辦完公事就搭上飛機往錢塘趕。
錢塘位於江南,這個時節自然沒有大雪,倒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冬雨。
坐在出租車上,汪韌透過車窗往外看,室外的空氣寒冷又潮濕,人們縮著脖子行色匆匆,隻餘五顏六色的雨傘在雨幕中如花朵般綻放。
陰沉的天氣會影響人的心情,汪韌不禁想起老媽,她住院了,雖然隻是個小毛病,還是會叫人憂心。
下午五點多,汪韌回到父母家,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老爸汪兆年已經提著保溫罐杵在了他麵前:“這兩天你媽媽住院,都是小穎在幫忙辦手續,你好不好意思的?彆磨蹭,趕緊去醫院送飯!”
保溫罐裡是汪兆年精心烹製的愛心晚餐,汪韌正慢條斯理地倒水喝,說:“老媽還沒做手術呢,昨晚上和我視頻,我看她活蹦亂跳的,你彆太心急。”
汪兆年繼續催他:“少廢話!要不是你說你要去看她,我早就去了!快走快走!”
汪家老爸是個急性子,其實老媽也是,兩人做什麼都風風火火的,結果生了個兒子竟是個超級慢性子,也算是負負得正了。
汪韌沒再耽擱,笑著接過保溫罐,乖乖地出了門。
初冬季節晝短夜長,汪韌趕到目的地時還沒到六點,天已經黑了。他是打車來的,下車後左手撐起一把黑傘,右手拎著那個銀色保溫罐,抬頭望向大樓外碩大的、發著光的院名招牌——錢塘市婦產科醫院。
汪韌拿出手機看了眼消息,老媽住在三號樓十樓11床,他收起手機,大步向三號樓走去。
——
此時的羅雨微已經躺在手術台上,渾身插滿管子,依舊處於昏迷狀態。
情況並沒有好轉,隨著腹腔內出血量的不斷增加,她的血壓則是控製不住地一路往下降。
各種檢查報告相繼出爐,HCG結果確認羅雨微妊娠陽性,她的凝血指標很差,重度貧血,心率卻到了130次/分,不能再拖了!
麻醉醫生已就位,輔助醫生、巡回護士和器械護士都有條不紊地做著準備工作。時間緊迫,術前討論便進行得十分簡單,對於手術方式,程醫生已經沒有彆的選擇餘地,羅雨微的肚子裡全是血,當務之急就是要止血,如果任由她一直內出血,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而這樣的出血情況已經無法用腹腔鏡來解決!
開腹手術,勢在必行。
現在的問題是家屬還沒來!手術室外隻有小吳和匆匆趕來的楊總,楊總說給羅雨微的男朋友打過電話了,結果對方在外地出差,已經去了兩個禮拜,一時半會的根本趕不過來。
至於羅雨微的父母……楊總比小吳更清楚她家的情況,她和父母的關係似乎很緊張,說怕媽媽擔心也許隻是借口,她真實的想法大概就是不想讓父母知道這件事。
程醫生非常為難,因為醫院有醫院的規章製度,現在羅雨微命懸一線,要做開腹手術,必須要家屬簽字。楊總倒是願意簽字,那是個四十多歲、微微發福、外形粗獷的中年漢子,人挺仗義,可他的簽字管用嗎?
羅雨微還沒結婚,沒生過孩子,程醫生清楚地知道,這一刀切下去,她病灶那側的輸卵管99%保不住,這會影響到她將來的生育能力!家屬要是來鬨事怎麼辦?質問醫院為什麼不保守治療,為什麼呢?因為沒法保守治療!要保命隻能切掉那條闖禍的輸卵管!
所有人都等待著程醫生的指令,也知道她背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程醫生看著手術台上奄奄一息的年輕女孩,因為失血過多,她的皮膚已經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連嘴唇都是白的。
醫生們都知道,再拖下去,她就要死了。
才二十六歲,不應該的!
最終,程醫生心一橫,牙一咬,對手術台旁的所有人說:“開始吧,有事我擔著。”
手術開始了,無影燈下,程醫生主刀,羅雨微的肚子被打開,那一刹那,血水像噴泉一樣湧出來,腹腔裡的出血情況比醫生們預估的還要嚴重。
程醫生卻非常鎮定,因為有超聲報告做參考,又有豐富的臨床經驗,她直接往羅雨微的左附件區查看,很快就發現了出血點,這會兒還有鮮血在往外滲出。
沒有奇跡發生,病因就是這麼簡單,那顆本應著床在子宮的受精卵意外地著床在左側輸卵管上,慢慢發育後把輸卵管給撐破了,最終導致大出血。
那條輸卵管已經破得一塌糊塗,完全沒有修複的可能,隻能切除。
出血點找到後,程醫生的心就定了,先切掉左側輸卵管,再縫合血管,一直滲出的鮮血很快被止住,接下去就是輸血,大量地輸血!同時泵入升壓藥,穩住羅雨微的血壓,最後用溫鹽水清理腹腔積血,確認病灶處沒有新的活動性出血後,逐層關腹,縫合包紮。
這場手術的難度其實不高,但凶險也是真凶險,醫生們從羅雨微腹腔裡清理出的淤血和血塊多達1400ml,幾乎是她全身血量的三分之一。
隨著新鮮血液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身體,她灰白色的麵容漸漸有了變化,變得稍微有了一點活氣。
做完手術的程醫生後背冒汗,狠狠地鬆了口氣,心裡明白,羅雨微的命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