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① 八國聯軍已經打到村口了,豬都被……(2 / 2)

梟起青壤 尾魚 5022 字 8個月前

炎拓覷著他走遠了,從樹林裡出來,一路快步進村。

***

晚上,有燈光坐標,看得更分明:整個村子,隻一處亮燈。

亮燈的地方不陌生,就是村東的平房,裡外兩間都雪亮,窗戶半開,炎拓還沒到近前,就聽到了嘩啦啦的壘麻將聲。

他貓著腰,先湊近裡頭那間,透過窗戶往裡看。

是那個白天誆他搬醃菜缸的女人,正拿打火機點手裡的線香,外屋傳來嚷嚷聲:“華嫂子,快點,等你開局啦。”

那女人顯然就是華嫂子,她擱下打火機,吹燃了香頭:“就來,就來,等我給雨大爺上柱香。”

邊說邊轉向一側的神龕。

炎拓也看向神龕,老實說,供神有關二爺,有觀音菩薩,他還從來沒聽過什麼雨大爺風大爺——待看真切了,更是一頭霧水。

神龕裡供著的是個青銅鼎,隻有燒水壺大小,看成色,顯然不會是真的,八成來自義烏小商品市場。

華嫂子拈香三拜,嘴裡喃喃有聲:“雨大爺,您保佑,內場外場太平無事,青壤結穗,開花見果。”

拜完了,顯是心急打麻將,草草插上線香,三步並作兩步向外屋趕。

炎拓輕手輕腳,又轉向外屋的窗邊,一眼看去,心中猛跳:這屋子裡,絕大多數都是“熟人”。

入目是一張牌桌,三缺一,單等華嫂子入座,牌桌後是一張板床,涼席都還沒撤。

床上坐著山強,盤腿倚牆,腦袋上包著繃帶,盤得跟印度錫克人的纏頭巾似的,麵無表情,不聲也不動,若不是那雙小眼睛還會不時溜溜往牌桌上轉上那麼一轉,炎拓真會以為,他已經被瘸腿老頭那一杖子給砸傻了。

牌桌上的三個,有兩個是見過的,一個是拄拐的瘸腿老頭,拐杖還斜搭在腿上,被車門夾傷的那條胳膊用繃帶吊著,隻用一隻手嘩嘩洗牌;另一個是大頭男人,他是真愛黃瓜蘸醬——手邊一碟切成塊的黃瓜,碟口擠了一大坨辣醬。

第三個……

炎拓盯著剩下的那個女人看,這個,是屋裡唯一一個,他從未打過照麵的。

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頭大波浪長發,豐腴而又美豔,或者說,接近香豔了:她穿帶懷舊感的杏黃色啞光真絲深V領長裙,V口處膚光勝雪,簡直惹人遐思無限,眉眼精致如畫,眼波微蕩,似乎隨時都能瀉到人心上、伸出手來撓你的癢癢。

她一邊碼牌,一邊頭也不抬地招呼華嫂子:“快點,就等你了。”

華嫂子小跑著入座,兩隻手習慣性地在身側的衣服上抹了抹,正待摸牌,又停下了:“我們……就這麼打啊?”

那女人乜了她一眼:“不這麼打,還想怎麼打?給你請個伴奏的?”

“不是,我是說啊……”華嫂子不安地向半開的窗外瞅了一眼,“萬一那人……回來報複怎麼辦啊?”

炎拓心裡一緊,華嫂子嘴裡的“那人”九成是指他了。

那女人漫不經心:“來了最好,我還怕他不來呢。今天回來遲了,沒趕上。”

頓了頓又補一句:“你們也真是廢物,四個人,攔不下一個。”

大頭斜了眼:“說誰呢?”

他邊說邊拈起一截黃瓜,蘸了醬之後送到嘴裡,泄憤式地哢嚓一聲咬。

瘸腿老頭單手把牌碼成墩牆,看出來心裡有氣,牌身磕得碰響:“雀茶,彆特麼吃燈草灰、放輕巧屁,你在,你也攔不下。”

雀茶哼了一聲,唇角不屑地彎起。

山強有氣無力地打圓場:“行了,彆窩裡鬥了。我越想越覺得這事不簡單,茶姐,要麼你跟蔣叔說一聲?”

“老蔣在外頭忙正事呢。屁大點事,犯得著嗎。”

“屁大點事?”山強激動,以至於忘了自己現在本該虛弱、聲音都高了八度,“茶姐,你仔細琢磨,這是屁大點事?蔣叔這趟是為了什麼去的?”

讓他這麼一說,雀茶也有點舉棋不定,她骰子攥在手裡,先不忙著開牌,過了會轉向大頭男人:“大頭,你確定,真是那味兒?”

華嫂子也在邊上幫腔:“你是不是醬味兒衝鼻子、聞岔了?”

大頭冷笑:“那一車騷味兒,我能聞岔了?”

說著,拿手指點了點自己油晃晃的鼻子:“你就算不信我,也該信這狗鼻子啊。”

一車騷味?

炎拓如墮雲裡霧裡,他有很好的衛生習慣,車裡很乾淨,絕無異味。

雀茶擲骰子,點數了之後抓墩:“那是挺奇怪的。這人車牌號記下了嗎?”

山強有氣無力:“我本來記下了的,叫瘸爹一打,順序……記不真了。”

大頭怪裡怪氣:“記下了有什麼用?我們就這幾個人,看家都嫌不夠,還能追他去?”

雀茶瞥了他一眼:“著什麼急啊,查車牌,查他全家,人又不會飛咯,等老蔣回來,再堵上門去、跟他算總賬不遲啊。”

華嫂子還是定不下心來:“那……那要是還沒等老蔣出來,那人這兩天就殺回來報複可怎麼辦啊?”

雀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跟他聊聊唄,這世上,有什麼事是聊不定的嗎?他帶著貨來的,指不定是想入夥呢。”

從各人說話的語氣態度,炎拓猜測,這個叫雀茶的女人,應該算個小管事的。

***

或許是因為大家心裡都不踏實,麻將也打得不儘興,十點剛過就散了,除了華嫂子,幾人各回各家。

板牙村沒路燈,走夜路要麼靠手電筒,要麼靠手機電筒,四個人,四個方向,電筒那點光像細瘦的遊魚,遊進大得找不著邊的黑暗。

炎拓如一抹幽魂,跟在雀茶的後麵。

半夜的山鄉靜得有點瘮人,雀茶穿杏皮色的高跟鞋,走得搖曳生姿,鞋跟磕得地麵蹬蹬作響。

不過,女人終究是敏感的,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警惕地把電筒打向身後,同時喝了一聲:“誰?”

炎拓早已搶先一步避進了黑暗的角落,目不轉瞬地盯著她。

頓了幾秒,見周圍沒動靜,雀茶隻當自己多疑,長長鬆了口氣,又嘟嚷了句:“這鬼地方,下次我再也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