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美麗的姐姐,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顧弋柱,顧意弦被收養的第四年,顧檠領回家的男孩。長相秀氣跟女孩子似的,從小哭哭啼啼,天天跟在她後麵跑,嘴裡念叨最多的是“我姐姐天下第一美”“你們這些狗男人配得上我姐姐麼”諸如此類的吹噓。
長大搖身一變成為最年輕的散打王,萬關的頂梁柱。
顧檠居然沒搞定這個白癡,顧意弦趕緊打斷以免他嚷嚷,“不要再和我打電話了!”
電話那頭的顧弋柱被這一嗓子吼懵了,他開的是擴音,顧檠和顧沭也能聽到。
顧檠神色不明,開口喚了聲,“弋柱。”
“姐姐......”顧弋柱委屈道,他這段時間訓練緊好不容易回家,誰知心心念念的姐姐沒個人影。
“閉嘴!我這些年已經貼補夠多了,身為一個男人想娶媳婦就靠自己,房子也給你交了首付彆不知足!我和萬家斷絕關係了!以後彆再找我!你們這些吸血蟲!”
啪。
電話被掛斷。
顧弋柱迷茫幾秒,再次撥過去,號碼被拉黑了。
他耷拉著眼皮,一屁股坐進沙發,“哥,二叔,姐姐是不是吃錯藥了?”
顧沭走過去揉他的頭,笑著說:“小弦被你狠心的哥哥派去當間諜了。”
“啊?哥你怎麼能讓姐姐做這麼危險的事!”
顧檠將合同翻了頁紙,“你這段時間彆聯係小弦,先出去,我有話和你二叔說。”
他僅僅在顧意弦麵前是好兄長,在顧家,顧檠的話代表絕對命令不可反駁。
顧弋柱不情不願,但還是守規矩的輕輕合上門。
“今年沙石骨料均價上漲6.5%,現在正是需求旺季,能耗雙控管製下來供應方麵也緊,價格還可能上漲。”顧沭推了下眼鏡,“內循環經濟政策加持——”
“顧二。”
“哦,我還以為你心情不好想買東西。”他一副放下心的表情。
“......”
顧檠沒精力應付調侃,事已既此,他決定順水推舟:“吩咐家裡把顧意弦這三個字忘掉,瑪麗亞孤兒院那邊去打點。”
方才故意出聲,顧意弦肯定聽到了,所以後麵的遞話顧檠懂,“找對夫妻帶男孩的,年齡要和弋柱差不多大。再安排兩撥人,一撥盯著江梟肄,一撥暗中保護小弦。”
見顧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摁了摁眉心,淡聲道:“想說什麼就說。”
“江堅秉已經消失。”
“所以呢。”
“我還是那句話,”顧沭歎了口氣,“一味沉湎過去隻會讓失去現在擁有的,那件事不是你的錯,現在還有轉圜的餘地一切都來得及。”
紙張翻動了幾頁。
“顧二,現在是談公事。”顧檠雲淡風輕地說,卻威壓十足。
顧沭啞然。
記憶裡那個狂妄孤傲的少年也許在十八年前就已經死掉了,麵前的男人是十七歲接管華森和萬關,二十五歲誅鋤異己的顧檠。
再勸也無濟於事,顧沭叫他的名字,“阿檠。”
以朋友兄弟的身份,以旁觀者清的角度進行最後的忠告。
“希望你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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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瘋狂敲打玻璃窗,不規則的水團蜿蜒猙獰。
雷電閃過,對麵的人硬挺的輪廓忽明忽暗,山脈似的高鼻梁在顴骨處拓下一小塊三角形陰影。
他從顧意弦掛掉電話後一言不發,垂著眼把玩火機。
金屬蓋關關合合數次後,江梟肄曬笑了聲,卷翹濃密的睫毛小幅度動。
“嗓子不錯,還挺凶。”
“......”
顧意弦猜不透他這句話什麼意思,捏了捏冒汗的掌心,礙於之前經營的孤苦少女形象,她委屈又似控訴地說:“先生,剛剛您也聽到了,實話跟您說,我的養父母收養我不久後又生了一個男孩,親生的血緣關係自然比外人來得好,我這些給他們的錢已經足夠回報,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江梟肄沒說話也沒怎麼看她,抬杯喝完半杯酒,指隨意在手機屏幕劃過,電話很快接通,他簡潔吩咐:“南費路第一個巷口。”
江梟肄體內的威士忌隻怕到明天早上都排不出去,他應該是叫司機來開車,畢竟這坦克堵在巷口太久。
顧意弦眨了眨眼,明知故問:“先生,您要回家了嗎?”
“我的耐心有限,”江梟肄拿起懷表又放下,按開手機的計時器,抬起眼簾,與生俱來的威壓,“給你最後三分鐘。”
顧意弦有種和魔鬼做交易的感覺,上一秒笑著調侃,下一秒就冷冰冰地看著她,謹慎地衡量呈上的貢品是否有交換價值。
她彆無他法,隻能獻上包裹著謊言的最高誠意,於是繞回最初的話題,“先生,您要我證明自己的價值,那麼您認為女性的價值在哪裡?”
江梟肄一副被勾起幾分興趣的表情。
她把發絲勾在耳後,“換句話說,您覺得我長得如何?”
顯然是不容反駁的問題。
沒有人會懷疑顧意弦的美麗,唇若丹霞,秀麗精致的鼻,柳葉眼輕輕一抬,內鉤外翹,似含情又似勾引,多得是男人為她前仆後繼,身姿亭亭玉立,穠纖得衷,即使不用搔首弄姿也風韻天成。
從小到大,凡是有她的圈子,顧意弦這三個字就是形容詞。
江梟肄隻粗略掃過,開始倒今夜第三杯酒,興致乏乏地說:“回答無聊的問題,不需要三分鐘。”
回答上一個問題當然不需要三分鐘,顧意弦對自己的臉有信心,她從不排斥利用美貌獲取便捷,令人厭惡的永遠是眾人把目光霍地投來,然後無數張嘴明裡暗裡輕而易舉定義她。
江梟肄的反應令顧意弦很滿意,間接證明接下來的話,他不會覺得可笑。
“南楚這個城市的現狀,我若是不反抗,會被它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優秀的演說家通過語言的博弈贏回掌控權,但這些是對顧檠都未說過的話,真假參半的謊言混淆了界限。
顧意弦掉進了陷阱,隻想證明自己值得江梟肄的三分鐘。
她擲地有聲:“我可以選擇利用皮相為自己謀取暫時的利益,或嫁給一個大腹便便的有錢人,然後每天執著於被愛,渴望另外一個人的認可,最後陷入這種循環的困境,變成一具精神貧瘠的空殼。”
江梟肄的眼裡是滿載霹雷的烏雲,電光一閃,就能引起混亂。
一位商業帝國說一不二的掌權人禁止情.色交易。
一位手段詭譎野心勃勃的上位者不屑於漂亮皮囊。
顧意弦在賭。
她抑著加速的心跳,直勾勾盯著江梟肄,瞳仁裡倒映他的墨綠,清波顧盼,流光溢彩。
“所以,我不希望自己成為被圈養的人,您能解救我於困境嗎?”
窗外雷電在黑暗裡爆炸,暴風雨呻.吟,到底是交鋒還是合奏曲已經無人知曉。
江梟肄倏地抬杯飲第三杯酒,尖峭的喉結上下滑動,對比前兩次這次稱得上優雅斯文,而那道幽暗深邃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顧意弦,野獸般的隼質凶性牢牢鎖著她,毫不遮掩,不容逃脫。
顧意弦恍若自己的命門被緊緊攫住,屏住了呼吸,這是一種對極端危險出自於本能的畏懼。
但這場遊戲的主導者必須是自己,顧意弦是獵食者,他江梟肄才是獵物。
她咬住牙與他分庭抗禮,清麗的臉寫滿倔強不服輸,腕間皮膚表層下的脈搏不受控製狂跳。
空掉的玻璃杯反扣磕在桌麵清脆一聲響,仿佛交易的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