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梟肄的眉峰挺拔有棱有角,現在它稍稍向上揚起,覆著在眼窩的陰影隨之往上挪,露出像深林的蒼綠瞳仁,古老而神秘莫測。
而幽邃的底端不偏不倚照影著自己的臉,顧意弦有一瞬間的迷失,找不到出口的慌張讓她不自覺收攏攥在衣擺的纖纖玉指。
“與我相稱。”
他低緩出聲,音質沒有方才那般陰冷,四字尾音沉到像古樓的鐘聲敲在心間,不輕不重,餘韻綿長。
顧意弦低下頭,眉尖因此擰起小褶但很快撫平,鬆開衣擺手自然垂落在身側,“Joker and Queen隻是一個比喻,我當然沒有資格與您相稱。”自己怎麼會是江梟肄的queen,天方夜譚,她為那句有些曖昧的話解釋,“我的意思是,既然做您的女伴且需要完成一個任務,那麼價值互換,討要一條昂貴漂亮的裙子,應該也不算過分,而且女伴打扮得高雅也會彰顯您的品味,這對您來說很簡單不是嗎。”
江梟肄靜凝的目光藏著探究。
——他在審度真假,僅僅因為猶豫就起了疑心。
必須表達誠意,顧意弦微笑:“江先生,這是一筆劃算的交易,您支付裙子的費用,就能得看到自願赴湯蹈火的人。”
她不再慌張,漂亮烏黑的眼睛注視他,語氣真摯誠懇足以迷惑所有。
可蹚的不是他之沸水,踏的也不是他之烈火,一切都是為了家族,或另外一個人。
“不用你赴湯蹈火。”江梟肄冷著聲說:“搏擊格鬥爭霸賽表麵篩選勝利者代替南楚參加國際賽事,實則是南楚四家公司為競品的爭奪戰,為避免廝殺保持平衡他們在此之上添加另外的玩法,賽點高者能挑選另外四家公司的一項資源。而我說的酒會也包含在內,屆時會舉辦一場私人賭局,勝局作為最後的點數。”
“這樣嗎?”
——語氣驚訝為假象,她果然早就知道。
事皆有內楗,素結本始。
審於唱和,以間見間,動變明而威可分。
麵對預埋在身邊的敵人,可一刀斬殺,可反其道而行,將計就計。
江梟肄無疑是合格的縱橫家,他的野心以權謀之術支撐,他知心慈手軟會萬劫不複,清醒理智才能常勝,他甩出預構的反間計,“不止如此,賭桌會交換女伴,Gallop娛樂在江家麾下,我會讓你在賭局上接近另外三方的其中一方。”
“當然可以。”她輕而易舉應允。
兩人的距離不足半米,江梟肄看到麵前飽滿紅潤的唇微張,粉色的舌尖如毒蛇信子嘶嘶抵觸在潔白牙關,吐納的氣息清甜。
他的麵色愈發陰寒,下頦緊繃尖削,“若是讓你以身誘之,有這個覺悟嗎。”
“萬小弦。”
——也許這三字也是謊言。
“江先生,我與您說過,以色伺人從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她的笑意變得微渺,眼底的厭惡幾乎要溢出來。
哦,原來還有另一種可能。
不是女兒,不是情人,也可能是兄妹。
江梟肄雙手鬆散揣進口袋,沉默地望向皮質椅,那裡仍有徐徐的風吹著。
窗外鳥啁囀鳴啾,顧意弦心裡很煩躁,站了會兒小腿又開始酸痛,隻能交替左右腳的重心消除疲乏,高跟戳在厚實地毯消了音。即使知道可能打不過他,不妨礙萌發想把他拎出來揍一頓的衝動,她按耐住暴力的想法,婉轉道:“江先生——”
“成交。”他沉聲打斷。
死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她輕笑,“可我還得考慮。”
“也許還有一雙合腳的鞋。”
“......”愚笨,還聽不懂暗示。
顧意弦譏誚地挑高半邊眉,“江先生,我的意思是一條裙子或更多於我個人而言都是廉價的,所以不會有您說的那種覺悟。”
“嗯。”
江梟肄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短促低音,接著他又繼續問:“萬小弦,你想要什麼。”
沒記錯的話這是第二次了,顧意弦覺得這問題既無聊又搞笑,無奈又似祈求地說:“我想為您做事,但希望能得到應有的保護。”
他冷不丁含混地笑了下,“酒會應該沒有那麼不識趣的人。”
“萬一呢。”
江梟肄側身從容地打開音響室的門,彬彬有禮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低頭垂睨她。
他濃密交叉的睫毛下隱約疊著蒼鬆翠柏,語調斯文優雅:“萬一有,我保證一根根敲碎他的骨頭。”
·
翌日。
昨日點的早餐,包括每磅600美元的奶酪全部送入房間,顧意弦吃得懶懨,尚嫻在旁問是不是菜不合胃口,她搖頭,總不能說自己今日不想吃昨日點的,這裡又不是麓湖,不能太挑剔。
用完餐後,顧意弦躺在貴妃椅,察看今日國際期貨和股市的行情,長線一般會放置一年以上,短線則需要確認市場實時波動,對交易者的盤感、止盈、止水設置以及交易的執行要求也非常嚴格,從起床到現在她完成了幾項高頻交易,反複操作開倉平倉,賺的錢一部分加到長線倉裡。
不到一小時房間的門被敲響,“萬小姐,能進來嗎?”
從尚嫻口中得知,小尾巴叫蒲甘,他與那長得跟雪貂似的裴瑞是江梟肄從國外帶回來的,隻怕又有什麼幺蛾子。
看盤時間段需要全神貫注,否則很難達到預期效果,顧意弦快速了結所持有的標的,落貸為安,她關掉手機上所有關於金融方麵的資訊,刪除APP,不耐地吐出一個字:“進。”
“萬小姐,四哥已經撤去您禁止出入榆寧的命令。”
“江先生人呢。”意料之中的事,有必要大清早來煩人。
“四哥去拳館了。”
“哦。”
“......”
蒲甘在江梟肄的熏陶下,察言觀色的本領一流,恭敬頷首道:“抱歉,來叨擾是有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