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妃剛用過晚晌的玉露養顏湯,聽梁嬤嬤說世子來請安,輕歎氣,暗道不再與他說起那婢女的事,就此翻篇。卻在此時來了婢女通傳,不等那婢女將話說完,門一開,慕容澄領著畏手畏腳的蓮衣進來。
康平宮寢殿掛了一隻黃銅雀鳥的風鈴,晚風貫入,叮鈴作響,那是慕容澄兒時親手製作,獻給母妃的禮物。
蜀王妃見慕容澄板著臉入內,不出聲,她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慕容澄,你想乾什麼?”
蓮衣期待地看向慕容澄,等他還自己清白,卻聽他道:“母妃,您說有些事崇華能做,我做不得,我不服,我也是蜀王府的兒子,我才是蜀王世子。這婢子我要了,她從今日起便是世子所的人。”
這話如同隆隆一道驚雷劈在殿上,蓮衣被劈了個五雷轟頂,蜀王妃一下也被劈得失了語,右手點著他,左手四下裡亂摸,到處尋找趁手的“兵器”。
她抄起茶杯,“你…你有本事再同我說一遍。”
慕容澄瞧著那茶杯,又說了一遍,而後道:“事情也根本不似傳言所說那般不堪,事實上那日我和平安私自出府,這才在烏石閣更衣換裝,這婢女撞破了我,我便留她問話,不許她說出去。”
一番話聽得蓮衣七上八下,心都吊在嗓子眼。最憤怒的當屬王妃,她本來側坐臥榻,一下子把兩條腿都放下來,又因為他自證清白,火氣壓下去半分,放下了杯子。
“慕容澄!你討打是不是,故意與我唱反調。你何日出的府?便是那日明月回門的時候?”
“就是那日。”慕容澄倔強看向旁處,如實說,“我帶了平安出宮,稍作裝扮根本沒有人認出我是誰,母妃不必為此擔心。事情就是這麼簡單,這婢子替我隱瞞才不能辯解。”
王妃氣得胸脯一起一伏,轉而問蓮衣,“蓮衣,世子說的是真的嗎?”
蓮衣就差熱淚盈眶了,如果世子沒有拿她和王妃慪氣就更好了,“回王妃的話,世子爺說的是真的。”
“我何時不許你出府了?你何故私下裡喬裝改扮上街?行事有度,我說了多少次要你少做那些出格的事情!你是蜀王世子,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母子兩個為了私自出宮的事爭了個臉紅,誰也沒再說起蓮衣,她最後花落誰家到底沒個定論,這輩子沒這麼搶手過。
不過田莊她是不必去了,事情水落石出,她和世子清白得不能更清白,根本就是雲上泥裡兩個世界的人,蜀王妃也不是蠻不講理,畢竟蓮衣在康平宮四年無功也無過,何必過分苛責,於是勾勾手叫她退下。
經曆這場無妄之災,蓮衣暗道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後都會事事順意,安安穩穩直到出府。
事情解決,日子照過,蓮衣還是在康平宮裡當差,慕容澄終究沒有履行那晚的氣話,她也鬆一口氣,還好沒被推到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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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瓜果上市,幾個小丫頭圍坐一圈破瓜吃,切成一瓤一瓤,大口吃得滿臉都是甜瓜汁,個個臉上都笑吟吟的。日頭最毒辣的午時,不用做活,還有瓜吃,可不就是喜笑顏開?
剩下兩瓤給蓮衣,小丫頭叫嚷著喚她快來。
蓮衣瞧著她們想到自家小妹,叫她們先吃,自己挽起袖子吭哧吭哧洗衣裳。
那幾個小丫頭七嘴八舌商量著,又把剩下的兩瓤瓜挑出一瓤大的,切分成小塊,各自吃了。
“蓮衣姐姐你快來呀,我都忍不住想吃你的啦!”
“不許,你們這群壞丫頭,我再不來這最後一瓤也要叫你們吃掉。”蓮衣擦乾手趕過去,捧起瓜瓤咬一口,涼絲絲的汁水滑進嗓子眼,甜進心坎裡。
小丫頭們圍著她,翹首以盼,“甜不甜?膳房叫我們各個宮裡的仆役捧一個吃去,我們留心挑了這個,它不是最大的,卻一定是最甜的!雲棋家裡就種瓜,曉得這種綠皮瓜就要挑肚臍最大的。姐姐你看這個肚臍大不大?”
蓮衣問:“都切開了還怎麼看?”
雲棋撅起嘴,有趣極了,“那你就說甜不甜嘛。”
蓮衣笑起來,連聲說甜。
這群小丫頭素日受蓮衣照拂,隻因蓮衣想家,看到她們就想起老家的妹妹,其實妹妹隻比她小一歲,大姐十來歲的時候,她和妹妹才剛懂事。
大姐背著小妹,領蓮衣追賣烀地瓜的板車,就等車軲轆碾上石子,顛下一個來。她們把地瓜拿回去掰三份,最粗的中段留給娘,小妹吃一個尖尖,蓮衣和大姐吃另一頭的尖尖,蓮衣人小嘴巴小,吃到的自然最少。
可是蓮衣覺得好甜,那就是世上最甜,寥寥幾口已然夠她回味四年。
那廂巧心從院外過來,她是一等婢女,跟在王妃身邊平日裡吃香喝辣,根本不稀罕這一口甜瓜,可瞧她們圍在一起笑,心裡就是不舒坦。
蓮衣見她掐著腰來勢洶洶,將幾個小丫頭支開。
巧心瞧著那幾個小丫頭,不由冷哼,“到底歲數小不懂事,蓮衣捅了這麼大的簍子,還敢和她說親道熱,就不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雲棋站出來說不怕,“巧心姐姐,事情早都解釋開了,王妃大人大量沒再怪罪,我們做什麼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