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盞茶水,是蓮衣進到世子府來闖的最大的禍。
慕容澄的神情叫她能記一輩子,叫人心慌的呆滯,那雙素日明亮倨傲的眼,被水給潑成了兩顆呆滯的琉璃珠。
那絕對是她這短暫的小半輩子裡,最窒息的一刻鐘,場麵靜止了三個彈指,慕容澄濕漉漉地問:“你潑我做什麼?”
“我以為您要打我。”
打?慕容澄咬牙,他是那種人嗎?“我打你做什麼?我打過你嗎?”
蓮衣兩手顫顫掏出絹子要給慕容澄擦擦臉,誰知指尖剛沾上他下巴,他便被雷劈了一般將臉彆開,發梢的水珠都甩到蓮衣身上。
慕容澄心跳得快蹦出來,她手指嚇得冰涼,沾到他臉上跟蛇信子似的,叫人難以忽視,簡直像是暗藏了什麼攝人心魄的巫術……
蓮衣會錯了意,以為是在嫌棄她。她緊張兮兮瞧著他,慕容澄擔心自己適才反應過大,著了相,皺眉問:“又怎麼了?”
蓮衣團緊了兩手,“沒怎麼。”
恰逢此時平安聽見動靜跑進來,見狀連忙掣了袖子要幫慕容澄收拾,吩咐蓮衣,“愣著做什麼?還不送了二位郡王,去給世子爺拿身乾衣裳。”
蓮衣欠身引慕容潛和慕容汛出去,卻見他們二人竟然在笑,大約是在笑話她吧。她居然當著兩位郡王的麵,將慕容澄潑成了落湯雞,也得虧是當著二位郡王,若是場合再重大些,隻怕她就要當場被拖出去杖責。
慕容潛笑完了板起臉,“你啊你啊,真是有夠厲害的,等我們走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蓮衣苦哈哈頷首,“婢子知道。”
慕容汛微笑安慰,“彆怕,小事而已,世子不會介意的,要是世子罰你,就來找我,我替你求情。”
蓮衣連聲道謝,愁容滿麵,“就怕我被趕出去,沒法和王妃交差了。”
慕容汛道:“那就到安寧宮來。”
蓮衣驚詫,“我?”
不光是蓮衣,慕容潛也有些詫異地看向了他,心想剛才那事也沒多嚴重吧,世子雖說黑了臉,但氛圍還是很有趣祥和的嘛。
慕容汛試探過後,發覺世子還沒有替自己傳話,倒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釋然,他淺笑道:“庶母宮中正好缺個你這樣活泛的人,你若是真沒地方去了,我請庶母出麵,要你到安寧宮來。”
他語氣聽著並不當真,隻是開個玩笑,蓮衣也跟著笑笑,覺得輕鬆不少,“多謝瓊光郡王,還是算了吧,世子爺未必罰我,即便不要我了,我也還是康平宮的人。”
殊不知自己在外頭磨蹭這一小會兒,全叫慕容澄扒窗戶看了個一清二楚,平安在他身後拿巾子替他擦臉,被他抬手擋開。
“你,去拿衣裳給我。”
“那蓮衣呢?”
“她在外頭那麼多話講,怎麼好叨擾她?”
慕容澄嗅出自己話語中滿滿醋味,惱得無以複加,那日秋狩樹下難道是假的嗎?她在睡夢裡喚他,分明就是喜歡他,這會兒又和慕容汛相談甚歡。
他可記得清清楚楚,那次瓊光在雨天將她叫進堂屋,她眼裡滿是欣賞和感激,可既然如此她就該在夢裡喊瓊光的名字,喊他做什麼?這莫非就叫做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
這定然是她的計謀,慕容澄冷哼一聲,他唯一看得進去的書就是兵法,怎會不懂欲擒故縱?
不錯,這必然是欲擒故縱。
《三十六計》中記載,欲擒故縱,逼則反兵,走則減勢。緊隨勿迫,累其氣力,消其鬥誌。她在消減他的意誌,想故弄玄虛令他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從而達成她攻陷陣地的目的。
俊美標致的冷臉在此刻紅一陣白一陣,心想自己還能被她給左右了,催促平安,“還不快去?”
蓮衣已經抱著衣裳回來了,平安滿心以為慕容澄在氣頭上,衝出去將衣裳從她手中奪過來,“笨手笨腳的,走走走,衣裳給我就是了。”
蓮衣趕忙將衣裳雙手奉上,小心翼翼試探,“那我在外頭候著?”
“候什麼,就彆到世子爺麵前惹他煩心了,得虧茶水不燙,否則這事鬨到王妃那兒才是有你好看。”平安回頭看一眼,壓低嗓子,替她出主意,“你先下去,等世子爺氣消了我再告訴你。你也真是,怎麼就能潑到世子身上?這種危機時刻,就是扣自己身上也不能潑主子身上啊!”
蓮衣也無從說起了,輕聲道謝,往慕容澄窗子裡望了望,似乎有個人影一晃而過,定睛細瞧卻又什麼也看不到了,隻好聽從安排先下去避避風頭。
慕容澄見平安帶著衣裳回來,卻沒有蓮衣的影子,越發不爽,換了衣裳單腿跳到內室。
坐不住,又跳到室外看看,她真就沒再回來。
難道她也讀過兵法不成?可真沉得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