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妝的時候,春彩拎著食盒從屋外匆匆走進,見夫人已經坐在梳妝台前,眸色一亮。
“夫人早。”她俏生生地喚了一聲,稚氣的臉頰被寒風刮地有些紅,揚著笑,舉著手裡的食盒,“先生他們也都起來了,說是用完朝食我們再啟程。”
她將食盒置於圓案上,幾步便進了內室。
阮秋韻正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著兩個小婢給自己梳妝,聞言側眸看她,笑意柔和,“那春彩等下和我一起吃吧,用完了我們便收拾東西,準備著啟程。”
婦人眸光輕柔似水,春彩甜滋滋地嗯了一聲,又噔噔噔地回到圓案前,將膳食一一擺了出來。
兩個小婢年紀雖小,卻是十分心靈手巧,很快便將婦人梳妝好。阮秋韻目光緩緩移回鏡子,看著鏡子中雲鬢素釵,近乎完全是古人模樣的婦人,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沒有下雪,卻是有些風,披著素色鬥篷的婦人站在宅院朱門處,看著宅院外的一切,一時間,潔白如玉的麵容有些怔忪。
“阮夫人,早。”
阮秋韻回神,側身有禮地打著招呼,“褚先生,早。”
褚峻正立於婦人身後偏右側,隻需略微偏頭,便能將婦人的側臉儘收眼底。
婦人並未將鬥篷的兜帽戴起,柔軟的耳垂幾乎貼著鬥篷毛邊的絨毛,並未戴任何耳飾,小巧精致,瑩潤透光。
素色的簪子,素色的鬥篷和衣裙,臉頰更是如牛乳般瑩白,眉眼繾綣柔和,可唇角透著一抹靡麗的紅,便如同盛開於雪地紅梅一般的豔色,嬌豔卻又清冷。
身量高大的男人負手而立,立於婦人身側,正處於一個不算冒犯的距離內,眸光溫和地落在婦人身上,臉上的神色也不複以往的冷峻之色。
褚峻眸色發沉,喉結攢動,卻是挑眉笑了笑,主動解釋著,“此行路途跋涉,恐遇到山匪,所以某便傳書到府城,讓部曲連夜趕了過來,隻是不曾事先讓阮夫人通曉,阮夫人見諒。”
男人的解釋地彬彬有禮,也十分合理,很快便打消了婦人的心底的疑惑和那點不安。
宅院外的街道其實還算寬闊,數十部曲安靜地站在自己的馬側,他們大多身量高大壯碩,俱是斂目視線平視前方,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就連原本寬闊的街道也多了幾分狹仄感。
馬車依舊被部曲隊伍圍在中間,可卻是明顯寬大了許多,阮秋韻眸光落在明顯同昨日那輛不同的馬車上,腳步再次停住。
這一次,上前解釋的是落於身後的林軒。
年輕郎君臉上帶著笑,上前兩步,拱手垂著眉歉意道,“昨夜起風,原本那輛馬車被風刮倒了,染了不少臟汙,所以隻能在附近的車鋪租賃了一輛。”
原來昨夜刮的風竟然這麼大。
阮秋韻沒有去細想,隻覺得自己昨夜吃了藥後,的確睡地有些沉了,連這麼大的風聲都沒有聽見。
一主一仆上了馬車。
褚峻竟也上了馬車,他笑道,“這兩日騎馬有些累了,不如今日就讓褚某為阮夫人當一回馬夫,夫人以為如何?”
阮秋韻怔住,雖有些意外,還是笑著感謝地道,“那就有勞褚先生了。”
婦人細嫩的指尖將車門的簾子輕輕撩著,玉白的麵容隱於昏暗中,幽幽甜香絲絲縷縷,男人唇角上揚,“夫人無需客氣。”
車簾放下,遮住了婦人的身影,褚峻轉過頭平視前方,韁繩抖動,兩匹黑色的馬匹邁開腿向前跑動。
*
百姓們日出而作,日落則息,為了維持生計,即便是嚴寒的冬季,他們也不會輕易放下手頭上吃飯的夥計。
天一亮,小小的鎮子就熱鬨了起來,炊煙升騰,叫賣的要喝不絕於耳,一行人沿著還算寬闊的街道往著鎮外走去,坐在馬匹上的俱是身強力壯的漢子,一路上的百姓看見後更是避之又避。
一輛寬大的馬車被一眾部曲護在中央。
木質的馬車四四四方,由兩匹馬拉著,頂部朱紅木簷略微翹起,前頭的木簷還掛著兩抹流蘇隨風飛舞,整個車廂外壁被灰褐的皮革裹著,從外麵看著色彩黯淡,絲毫不起眼
披著氅衣的男人身量高大,長得俊朗,手執馬鞭,曲著腿地坐在前室駕著馬,看起來唬人地很,不像馬夫,反倒是像那家貴人一般。
馬車順利的離開了鎮子,從兩側傳入的吆喝聲逐漸遠去,窗牖被輕輕打開,些許寒風從外頭灌了進來,有些冷,卻也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寒意略過臉頰,讓人忍不住身子打顫,阮秋韻眸光落在一側的跪坐著的小婢身上,有些無奈道,“春彩,還是上榻坐著吧,無需這般跪著。”
新換的馬車不僅比原來的馬車寬大了許多,就連布置也多了許多,床榻軟榻雲屏,看著和普通房間也相差無幾了。
春彩正認真垂眸地整理著從院子裡收拾出來的行囊,聞言眨了眨眼,靈活地將跪坐的姿勢改成盤坐,隨即揚笑道,“奴這般坐著也舒服著呢,夫人不必擔憂。”
鋪在馬車上的氍毹也是上好的,毛絨厚實,舒適柔軟,阮秋韻見狀,也並未勉強。
新換上的馬車搖晃感比昨日輕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晃,卻並不會讓人覺得過於不適,阮秋韻眼眸闔了闔,目光在寬大精致是馬車上遊移了半晌,臉上有些思量。
這馬車看著就很奢華舒適……也不知道租賃這麼一輛,需要多少銀錢。
婦人黛色眉眼微擰,開始有些擔心到了盛京後付不起錢了,隻細細地想著自己此行帶了多少錢財銀票,又緩緩安下心。
前頭架著車的褚先生似乎心情極好,還哼起了曲。斷斷續續的曲調隨著風從窗牗鑽進車輿,阮秋韻附耳聽了片刻,隻覺得這陌生的曲調莫名帶著些許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