屜蓋揭開,如同一頭呼吸的海鯨,滿滿吐出一口甜熱的蒸汽,婦人的手指蜻蜓戲水般在涼水上點浸,極快地將蒸屜裡的糕點齊齊地碼在大盤中,準穩嫻熟、行雲流水,教人生出幾分暢快,粗布衣袖將額上的薄汗抿去,“栗子糕——!桂花糖蒸栗子糕咧——”
許落墨好言訴儘,極儘阿諛奉承,才誇得係統鳳顏大悅,助她化形。
她已是煉氣後期,離築基化形僅剩一步之遙,故此番化形,貓耳貓尾她已能收回,隻要心境平穩,無驟起急落,都不必擔心暴露。
若不是許落墨此時餓得眼前發黑,閒遊元夕,該是件美事才對。
金黃兒的栗子糕氣孔均勻,招搖地噴著桂花糖的甜和栗子粉的香,即便那是明晃晃的鉤子,許落墨也心甘情願地咬住——
可惜咬不得,過慣了貓主子飯來張口的愜意生活,許落墨愣是沒想起著些銀兩,落得如今兜比臉淨的下場。
係統也經常性裝死,任憑許落墨如何呼喚,都了無回音。
許落墨虛虛地倚在牆角,屈著身子休息,好容易元夕佳節,若是現在變回小貓,便真與暢玩無緣了,改變劇情更是枉談。
念及此,許落墨便甚是想念每天任勞任怨伺候她的雲生……
“姑娘、姑娘?”有人在拍她的肩膀。
許落墨愣愣地抬頭,是小吃攤那位婦人,不知何時到她身邊來了,手裡捧著朵金澄澄的栗子糕,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那塊栗子糕上畫了隻小貓,跳起來撲鳥的樣子栩栩如生。
“姑娘,吃一塊吧!”
許落墨強忍著搖搖頭,“大娘,我沒錢……”
大娘心想著這元夕佳節,這姑娘穿得素淨,莫不是和家裡人鬨翻被趕出來了……
對話間,她便已補得一個“父母之命強嫁女兒,女兒不願卻在佳節被掃地出門”的淒慘大戲,再看許落墨那副可憐兮兮,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由得想起自家還沒長大的姑娘:
“姑娘瞧著麵善,有眼緣得很,送姑娘的,不要錢。”
許落墨感激之間,已被大娘拉到攤子裡去了,她真是餓極了,邊道謝邊把那栗子糕往嘴裡塞,又軟又甜,咀嚼之間便口舌生津,狼吞虎咽的樣子卻成了塊活生生的招牌。
過路遊人看姑娘吃得這般儘興,一時間都被擾了饞蟲,一個二個都買了不少。
倒是出乎大娘意料,想著都說舉頭三尺有神明,自己這算是好人有好報了?
“哇——姐姐好厲害!!”雀兒剛在吃點心比試中輸給隔壁的臭小子們,想回媽媽這發發牢騷,卻撞見正風卷殘雲的許落墨,看得她小星星一閃一閃,心中已對許落墨五體投地。
於是許落墨便成為雀兒麾下一員猛將,橫掃了那群乳臭未乾的毛孩,創下一口五個玫瑰酥,一炷香喝八碗芸豆湯等傲人戰績,成了孩子們當之無愧的主心骨。
一群人掃街串巷,猜了不少燈謎,贏了點銀兩,嬉笑打鬨不亦樂乎,倒顯得許落墨更像個孩子——
前麵的燈謎攤子人流織水,左右圍得團團如聚,想來是下了血本,攤主看人氣正旺,便取下頭頂最為精致的燈籠,明星紅燭,溫暖的光照著眾人如花的笑靨。
“諸位諸位,可聽好嘍——
眉月疏星心牽友——”
眾人苦惱,猜不出謎底,唯有許落墨和另一道輕亮的女聲同時答道:
“愛,謎底是愛。”
許落墨下意識轉頭,果然要拔得頭籌並非易事,卻在下一瞬撥開人潮,飛也似地逃走,本就沒猜出謎底的人們被她這麼一擠,不滿地發出一陣抱怨。
“墨墨姐,你去哪啊?咱們不要大獎了?”雀兒被許落墨拽著出來,小子們唯她是瞻,不明所以也跟著。
隻聽得風中回蕩著墨墨姐的聲音,讓她們彆玩太晚,小子們送雀兒回家。
孩子們無不佩服,莫不說墨墨姐是高手呢,這般神龍見首不見尾,所思所想,豈是她們這群小跟班所能理解的?!
雲生難得有心歡愉,等著再出燈謎,與那姑娘一決勝負,卻連人都沒見著,便被攤主往手裡塞了個工造精美的花燈,齊飛的鴛鴦在燈壁上依偎,“恭喜仙子,這可是俺這兒的頭籌哩!”
蘭膏燭火在燈芯燒著,晃晃照出一個“愛”字,是剛才那題的謎底,被刻在花燈內側,字影在雲生臉上跳舞,裹著些許暖意,仿佛她此刻正被誰愛著。
許落墨慌張地竄出好遠後才堪堪回頭,恍然間回神,才驚覺自己怎麼跑到江邊來了,畫舫上歌舞升平,絲竹之聲隨著江水飄向遠天,似要奏與明月聽。
月白風清,飄搖的花燈愈飛愈高,一時竟不知到底是燈遊入天,還是星子天降。相傳元夕節乃是天官賜福之日,人們便將願望寫在燈上將其放飛,希望得到天官的青睞。
江上清風多嫵媚,卻問江風待何人。
隻可惜萬送燈火,卻無一盞是為她。
江風吹過許落墨的臉龐,輕輕挽起如瀑的發,似乎江風等的故人是她。
不過她隻是此世過客,倒也不那麼悲傷,卻想起看書時心心念念的人兒。
雲生呢?這些載著希冀和祝願的火焰,會有一朵為雲生綻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