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思淮沒有想到梁槐景會再一次下單。
她當然不記得梁槐景的電話,聯係方式早就刪了忘了。
可是聲音不一樣,特彆是某些很特殊的人,他的聲音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
聲帶是衰老最晚的器官。
蔣思淮真想直接掛電話,可是……怎麼說呢,做生意的,客戶就是爸爸啊家人們!
她這都是為了生計!
梁槐景見她認出自己來了,又沉默幾秒,還是嗯了聲:“師妹下午好。”
蔣思淮:“……”師妹不好。
梁槐景見她不說話,就問道:“師妹有事嗎?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蔣思淮就反應過來了,趕緊問道:“是這樣的,你點的法式布甸已經沒有了,要換成開心果布甸或者其他嗎?如果不需要,這個我就給你退款了?”
聲音雖然大了,但還是有點發飄,梁槐景又想起她以前收完病人回來,跟他彙報問診信息時那不確定的模樣。
也不知道是她對每個客人都這麼客氣,還是對他陰影猶存。
梁槐景一時心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當年沒說出口的那聲道歉立刻爬到嘴邊。
可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既怕她本來沒想起這些,又被他勾起壞心情,又怕自己說了,而她已經放下,反而認為他竟然把一件事記這麼多年,實在小氣。
反正就是很猶豫吧,不知道該不該說。
於是最後也沒說,隻道了聲好:“那就換成開心果的吧,謝謝師妹。”
蔣思淮努力讓自己公事公辦,像對待其他客人那樣,道了聲謝,說:“謝謝你的理解,祝你生活愉快,再見。”
說完立刻把電話掛了。
梁槐景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看著退回到桌麵的手機屏幕有點出神。
師妹這麼客氣,好像已經不介意以前的事了,是這樣的吧?
那就是……以後他可以想點她家小蛋糕就點了?有一說一,她家蛋撻確實很好吃,除了在容城酒店的早茶裡有個老牌的經典酥皮蛋撻,他沒有吃過比這更好的。
可是酒店的蛋撻太貴,一份就要四十幾,折下來一個要十幾塊,明顯還是師妹店裡的更有性價比。
他又覺得,雖然道歉沒說出口,但他多點幾次她店裡的單,是不是也算是補償?
這還是梁槐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有那麼一點不知該怎麼處理。
三年前射出的箭,三年後正中他的眉心,回旋鏢紮過來,人都是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的。
“槐景在想什麼?”邢亦斌收完病人回來,見他有點發呆,就拍拍他肩膀,“你那裡還有沒有多的疾病證明?先給我一張用用。”
梁槐景回過神,從抽屜裡拿出一本疾病證明,翻到後麵,找了張沒有他簽名的,撕給他。
接著聽到劉蕊問他:“師兄,你那個vvip怎麼樣,不去問候一下?”
“早上查房去看過了,又沒什麼事,去得多了不叫熱情,叫打擾。”梁槐景笑著回了句,打開學生寫的病曆檢查起來。
大概下午五點半左右,邱主任回來了,進門就跟周慧存說:“醫務科說門診有病人投訴你態度不好,怎麼回事?”
梁槐景驚訝的扭頭看向她。
周慧存翻了個白眼,說:“是不是一個老太太投訴的?是的話我大概能猜到為什麼。”
據她說,這個老太太算是她的老病號了,從首診在她這裡確診2型糖尿病,到這個月已經有半年,這半年裡每個月都來開藥,相處得也還不錯。
內分泌科大部分都是這樣需要每個月來報到的患者,像邢亦斌,有些患者在他這裡看了十幾年,都已經處成忘年交了。
但也有的病人比較……
“老太太每個月都來,挺遵醫囑的,人也和氣,要是病人不多我願意多跟她聊幾句。”周慧存說,“我以為我們關係還行吧?完了這周一下午我門診,她來開藥,開完了跟我說,喜歡我,想讓我給她當兒媳婦,我都樂了,說您這是誇我年輕呢吧,哎呀我女兒都快要上小學了。”
周慧存以為人家就是跟她開玩笑,知道她有孩子以後就該說啊呀那可看不出來之類的,結果沒想到,人家不信,說你都沒戴戒指。
“我說那是因為我們單位規定上班時間不能戴戒指,結果她一下就生氣了,說要投訴我,說我態度不好。”
周慧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叫態度不好啊?我都沒跟她說一句重話,怎麼樣才是態度好啊?我撲過去跟她說啊您以後就是我媽我當牛做馬伺候您感謝您要我當兒媳婦?”
“這人做什麼美夢呢。”劉蕊哈哈大笑的應了句,“這人純粹就是被拒絕了之後破防了唄。”
邱主任恍然大悟,說知道了,他會跟醫務科解釋的。
梁槐景一邊看病曆,一邊聽大家哈哈笑的調侃周慧存,說以後再回答網上那種“你見過什麼奇葩病人”之類的問題,就拿她這個例子去用,比“在看心電圖結果患者以為我在炒股”要新鮮。
這是一天中辦公室氣氛最輕鬆的時候,天色漸暗,馬上就可以下班。
“六點了,下班!”隋波把病曆夾啪的一合,筆插回口袋,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在門口和邱主任迎麵撞上,被邱主任罵了句:“乾活不積極,下班第一名。”
他也不管,繞過主任拔腿就跑,主任搖搖頭,也沒多說什麼。
梁槐景也想走,因為他看到手機裡十幾分鐘前多了條未讀短信,是外賣櫃的取件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