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過五分,店裡打烊,沒賣完的麵包,蔣思淮收拾了一下,給大家都分了幾個,說明天可以當早餐吃。
袁景忍不住吐槽:“你們店的員工不是可以免費吃麵包當早餐的嗎?為什麼不吃明天新鮮出爐的,要吃隔夜的啊?”
“你又不是我們店裡的。”蔣思淮振振有詞,“不然就隻能扔了,多浪費啊!”
袁景嘖了聲,給她出主意:“怕浪費啊?那你拿過來,五折賣我,我讓李紹明天拿去他們單位給同事吃。”
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蔣思淮立刻跑回去,把剩下的麵包都收到一起,提著幾個袋子過去給她。
“第一回做交警叔叔的生意,就先不收錢了,吃好了再來啊?”她笑嘻嘻的道,本來都準備扔了,現在當做人情還能發揮餘熱。
袁景可不答應,“萬一有人吃了這回,下回要花錢了,他問你怎麼不送了,怎麼說?咱們不開這個頭,就按照賣盲盒的價格來收。”
“我這不想著李紹是自己人,賣他麵子麼。”
蔣思淮說完,轉身去她那邊,拿來二維碼,自己用袁景的手機掃碼付錢,還順手給抹了個零。
今天天氣很不錯,她像往常那樣走路回去,路過寵物店,把豆豆接上,然後牽著它溜達回去,就當是遛狗和散步了。
回去的路上她給母親打電話。
董薑莉笑著問她:“今天怎麼這麼早給我打電話啊?”
蔣思淮幾乎是每天都和父母聯絡的,通常是在睡前,要十點過後。
蔣思淮笑著應道:“因為有好事,想和媽媽分享嘛。”
“是麼,什麼好事?”董薑莉逗她,“難道是……刮刮樂中了大獎?”
蔣思淮哇了聲,覺得她可真敢想,你女兒什麼運氣你自己不清楚啊?
但她嘴上卻說:“我覺得……比刮刮樂中獎還好。”
董薑莉就問是什麼,她便說:“小唐姐今天生病了,我陪她去看醫生,去了一個師兄的門診,我以前……很怕他的,他老是抽查問題,我感覺我怎麼做他都不會滿意。”
“是那種……寫病曆我覺得差不多就行,他連個標點符號都要摳一遍的程度,我好怕他,上次姑婆住院的時候我也見到他了,立刻被死去的記憶攻擊到汗流浹背。”
“我以為我會一直怕他,可是剛才,我打斷他說話啦,大聲打斷的那種!”蔣思淮興奮的說,“然後我發現,他也不過如此嘛!”
她嘰嘰喳喳的跟母親描述自己在那一刻的心境變化,感覺自己像是打敗了怪獸的超人。
可是在董薑莉眼裡,她還是那個小時候因為終於能自己獨立下樓梯,就高興得能開心一整天的小朋友。
——她以前都是要爸爸抱著下樓,不敢自己走,怕掉下去弄臟了漂亮的裙子,可以自己下樓了,怎麼不算一種成長呢?
於是董薑莉哇了聲,超級配合的誇她:“真的嗎?阿稚這麼棒!太好了,媽媽為你感到高興,所以阿稚想要什麼禮物呀?”
聽到她用哄小朋友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蔣思淮就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說:“媽媽周末可以來陪我一起工作嗎?小唐姐住院去了,隻有我和小葉兩個,不知道能不能忙過來呢。”
董薑莉一聽這樣,立馬就答應:“好好好,媽媽去給你幫忙。”
蔣思淮立刻媽媽麼麼噠媽媽我愛你,情緒價值頓時拉滿。
董薑莉一邊開心一邊在心裡哼哼,那些個說我女兒沒出息的,全都是嫉妒我女兒這麼貼心這麼可愛,比如那個誰誰,哼哼。
唐秋燕周二入院,到周四上午梁槐景來查房,就被告知已經完善全部入院後檢查和結果,正式確診特發性甲旁減。
考慮到她入院時有四肢麻木,間斷抽搐小發作,血鈣也很低,梁槐景還是按照原計劃的那樣,給她上了靜脈補鈣,還開了口服鈣和骨化三醇,一邊觀察指標一邊調整藥量。
同時進行疾病宣教,一再強調她這個問題需要終身治療,定期隨訪,平時生活中注意點避開誘因,其實問題也不很大。
唐秋燕放下心來,說:“不是什麼絕症就好,我女兒還小呢,可不能沒媽。”
梁槐景失笑不已,“現代人幾乎個個都有小問題小毛病,對症治療就好,不用這麼擔心,你一定可以看著小孩長大,讀大學,畢業工作,結婚生子,說不定過兩年你還會生二胎。”
“不了不了,有一個就夠了。”唐秋燕連連擺手,“思淮說得對,生活差不多好就行,不求太圓滿,一兒一女湊個好或者兩朵金花好事成雙都不是我們這種還要還房貸的人家能受得住的福氣。”
雖然聽起來有點奇怪,但聽著確實是蔣思淮會說的話,梁槐景忍俊不禁,腦海裡竟然能很具象的描繪出她說這話時理直氣壯的模樣。
於是他傍晚下班時去蔣思淮店裡買麵包時,看到她就忍不住憋起笑。
把蔣思淮都笑愣了,有點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她甚至抬手摸了一下臉,轉頭去看展示櫃的玻璃,試圖通過倒影來看自己臉上花沒花。
梁槐景被她這樣疑惑的舉動逗樂,主動解釋道:“我聽31床……就是你的員工,說了件有意思的事。”
“一兒一女湊個好”和“兩朵金花好事成雙”一出,蔣思淮就想起來了,自己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哪裡有問題嗎?她有點子疑惑。
梁槐景說完,點點頭,誇了她一句:“師妹還是這麼會說話,難怪那個時候那麼多患者和家屬都跟我表揚你。”
蔣思淮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多嗎?”
誇獎她是聽過的,有些患者和家屬會在他們查房時誇,但她隻聽過幾回,一隻巴掌能數得過來,遠稱不上多。
梁槐景點點頭,“你出科以後,有病人和家屬不見你去查房,還問過我們,你去哪裡了怎麼沒來上班,還有的患者出院後,留了表揚信或者在意見簿上留言,提到過你,說你很細心,是個……好醫生。”
蔣思淮一愣。
“好醫生”,這個稱呼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被人用來稱呼自己,她也不覺得自己能成為一個好醫生。
可是在離開臨床經年之後,她卻忽然聽說,原來有人這麼評價過她。
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蔣思淮覺得眼睛有點發熱。
“……是嗎?居然還有人這麼說我啊。”她笑起來,眼睛眯成彎彎的月牙。
梁槐景是看著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點水光,不禁心裡一頓。
他忽然脫口問道:“遺憾嗎?離開所學專業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