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地亞號已經駛出港口數十米,她才堪堪直起身子,用手撩開礙眼的碎發,緩緩抬了抬眼皮,不鹹不淡的看了一眼被紅霞燒灼的海平麵。
“七爺,”一個蓄著薄薄絡腮胡的男人疾步走了過來,“披上吧,海風涼。”
女人叫陳誼,是南城最大的酒吧“Venus”的老板娘,黑白兩道都得給她麵子。
同時,因為明豔風情的長相,她也是南城所有男人最想擁有卻又求而不得的女人。
陳誼像是沒有聽見男人的聲音,依舊定身立在風裡。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眉心才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淺琥珀色的眸子顫了顫,極慢的側著脖子,幅度小的不像是轉頭,倒像是躲避迎麵而來刺目的光。
她輕輕瞥了一眼男人手裡,那件駝色長毛皮草,半晌才有動作。
“港口都檢查了?”陳誼一邊戴墨鏡,一邊慢慢的走向白色賓利。
男人叫何忠,是陳誼的左膀右臂,他畢恭畢敬道,“七爺,您放心,港口裡裡外外全都是我們的人。”
陳誼“嗯”了一聲。
司機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低頭為她開車門。
就在上車前一秒,陳誼警覺的停下腳步。
她側頭看了一眼遠處,兩個女孩迎著夕陽,勾肩搭背笑得燦爛。
注意到陳誼的變化,何忠迅速上前,小聲道,“七爺,怎麼了?”
陳誼垂在身側的手微不可見的捏緊了些,“佳寶?她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何忠壓低了嗓子說道,“那個確實是您侄女孫小姐,據我了解,她今天下午沒課。”
“她身邊那個高個子女生,是誰?”陳誼的聲音冷而沉,聽不出情緒。
何忠疏忽了。
事發突然,他也不知道那個高個子女生是誰,兩人同框的時間不多。
陳誼收回視線,語氣比之前冷了三分,語速也慢了一拍:“你剛不說,港口全是我們的人。”
何忠渾身一僵,像是被死神盯上,動彈不得。
*
開走的克羅地亞號上,載著南城首富——凱華集團的董事長,白老爺子。
白老爺子現任南城商會會長,是政商兩屆都無比忌憚的人物。
他權勢滔天,對於下一屆商會會長的任免有絕對的話語權。
商會會長堪稱商界的王座,掌握南城經濟命脈,有實力的企業家都想坐一坐。
近兩年,白老爺子身體不好,有心讓賢。
一時間,競爭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對於一流的商人,萬貫家財早已滿足不了他們,唯有權力才能帶來更大的快樂。
他們會為了這個“更大的快樂”不擇手段。
陳誼也不例外。
她安插臥底在競爭對手身邊,套取商業機密,繼而從內部削弱對方勢力。
她從底層摸打滾爬,身邊的幾個至親早已不是秘密,她必須多留一個心眼。
她本能的覺得,孫佳寶身邊的女孩極有可能是其他競爭對手,安排在她身邊的“臥底”。
如果這個“臥底”把她和白老爺子會麵的消息泄露出去,那可不得了。
因為,白老爺子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彆人窺探私生活。
陳誼是他一手提拔的,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
白老爺子做事講原則,更看重細節。
如果他的私生活被有心之人窺探,並拿來做文章,那就是陳誼的失察。
同時,陳誼也就失去了競爭會長的資格。
何忠的腰彎的更低,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用力捏緊西褲,緊張到表情扭曲,“除她以外,全......全都是。”
陳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坐進車裡。
高開叉的旗袍裙擺緩緩滑落,隱約露出她纖細而白皙的長腿。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卻飽含刺骨的寒意,“你媽媽的手術,就在這幾天了吧?”
陳誼對手下人很好,但如果誰做錯了事情,她絕對不講情麵。
這一刻,她仿佛就是那個掌握生殺大權的死神,雙眸射出幽幽的鬼火。
何忠聞聲表情一滯,來不及思考,瞬間就跪了下來。
他整個上半身都在顫抖,“七爺,我......我錯了!”
陳誼摸了摸手腕上,一個成色極好的白玉鐲子。
何忠立刻閉嘴。
整個港口,靜的隻有風聲。
陳誼舉起右手,食指和中指鬆鬆的屈著,兩指之間預留出很小的一道縫。
何忠死死地盯著那一道細小的縫,眼珠子快速轉動了幾圈。
接著,他從口袋裡掏出煙和打火機,跪走到車門邊。
陳誼麵無表情,冷若冰山。
何忠利索地把煙送到陳誼的指縫,然後顫顫巍巍地為她攏火。
陳誼不急不忙地吸了一口,兩秒後才緩緩吐出。
銀白的煙絲繞在何忠的臉上,他乖乖將二手煙吸進肺裡,一動不敢動,一聲不敢吭。
“你最近壓力太大,做事分心了,”陳誼透著茶色墨鏡,看著漸行漸遠的兩個女生,“我已經跟主刀醫生打過招呼,你不用擔心,但是,接下來做事可不能再像今天這樣了。”
何忠用力點頭,汗水落在膝蓋上。
陳誼不再說什麼,升起了車窗。
臥底身份尚不確定,她不能貿然給何忠定罪。
況且,何忠跟她做事十幾年,是值得信任的人。
賓利遠去,何忠才起身。
他對身後的人招招手,“你,立刻去查孫小姐身邊的高個子女生,事無巨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