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管是那道家典籍,還是星算曆法都非簡單搜尋能得到的。若是先生家中毫無底蘊,先生怕是無處可學吧。”終於引出自己真正想問之事的戲誌才眉間微挑,可見那雙淩厲之色的雙眸。
被問的無話可說的蕭佚起身一拜,麵露慚愧,“戲兄說的是,在下蕭佚,來自武陵蕭氏。”他複又向郭嘉再拜,“很早就想說了,郭兄不必稱佚為‘蕭兄’,事實上距加冠我尚還有六年的時間。”
言下之意是他比郭嘉都要小上那麼一歲。
一時之間三人皆寂,不論荀彧郭嘉還是戲誌才的目光都放在了蕭佚腦後的發冠之上。
“這是佚逾矩違禮之處,天氣本就悶熱,若披發而行佚身體實在吃不消,況且家中長輩皆已不在,佚索性就提前戴冠免得累及身體病倒路旁。”蕭佚口中的話就是郭嘉和戲誌才都覺得驚天駭俗,更遑論一直接受孔孟之道的荀彧。
之前不知道年齡將對方看作了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齡人,如今才發現這位‘同齡人’是比郭嘉還小上那麼一歲的少年人,荀彧複而想起郭嘉是如何與對方相識,看待蕭佚的目光柔和了那麼一分。
尷尬地咳嗽一聲的戲誌才總覺得自己剛才似乎過於咄咄逼人,他努力抓回之前被對方年齡帶偏的思路,“武陵蕭氏?可是孝明皇帝時期蕭廷尉的後人?”
孝明皇帝在位期間國內河清海晏百姓安居樂業,被孝明皇帝一手提拔出來的蕭廷尉執法公正不阿,君臣之間的和諧佳話流傳至今,隻可惜後來孝明皇帝薨後,正值壯年的蕭廷尉辭官回鄉,沒多久就傳來病逝的消息,武陵蕭氏隨即隱逸。也是在那之後蕭廷尉的記載佚散,直到如今隻剩下了一個姓氏和職稱,具體姓名、自號都已不可考察。
“是。”蕭佚麵色不變得承認了對方的話,反正自己做自己的‘後人’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戲誌才還打算繼續追問下去的時候,重物落地的沉重聲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力。反應過來可能是什麼落地的蕭佚臉色驟變,被步步緊逼都未變的神色儘被這重物聲弄得緊張起來,連句敷衍的場麵都沒來得及說出,蕭佚一提衣袍就從地上站起匆匆跑向內院的房屋。
荀彧擔憂尚且幼稚的少年人會有什麼難處,拖拽著兩個好友一同前往。
怎料內院房屋的大門敞開,淺色衣袍的少年人從散落一地的被褥堆裡抱出來一個尚且未滿月的嬰兒,動作熟練地抱在懷中輕拍後背。嬰兒不哭不鬨,不過看上去也不像是有睡意的模樣,睜著一雙大眼睛和門外沒見過的陌生人對上視線,咧開嘴咿咿呀呀的笑著。
嬰兒笑夠了挪開視線,又和另外兩個人分彆對視一眼,結果刹那間就在蕭佚的懷中哇哇大哭起來,直吵得人哆嗦了一下。
蕭佚不可置信地看著懷中的嬰兒,他知道這是鬼母所生,在道術上怕是頗有天賦。可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孩子尚未滿月人都看不太清楚,居然就能僅憑著氣去相人。
“這個孩子也是蕭氏族人嗎?”郭嘉不死心地往嬰兒麵前湊,他和文若有哪裡不同,為何這孩子見到自己就哭?
“不是,他是王家的遺腹子。”蕭佚聽明白了對方的暗喻,他解釋道,“那日之事你也知曉,怨鬼殺光了王家所有道貌岸然之輩,怨氣散儘自是有她該去的地方,而那個時候佚才發現怨鬼生前有了孕。怨鬼走前將孩子托付於我,嬰兒年幼我不便於山河間跋涉,這才暫居潁川。”
解釋嬰孩來曆的蕭佚從孩子眼前一撫而過,暫且蒙蔽了孩子上好的相麵天賦。稚子懵懂然太過年幼,過早看得太多太清對孩子的成長並無益處,蕭佚計劃等孩子啟蒙之後再解了這束縛。
仍舊在逗弄著小孩的郭嘉隨口一問,“暫居?那你原先是何打算?莫不是要在這種時候遊曆?”
“本想避時亂做一山中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他沒想到隻是一次慣例的除妖會被人托孤,不過等孩子再長大一點蕭佚仍舊可以找個山林隱居去,不參與朝代更迭的亂世。
荀彧摁住突突直跳的眉心,一個尚未加冠的少年帶著托孤的幼兒,以十四的年齡承擔起如此重任,愣是誰聽聞都不得不動容一二。光是這份言而有信,行而有恒的君子風範就足以令人誠心相交。
“那你可曾考慮過將孩子還予王家?王家還是有幾支旁係存活於世,若是撫養一個孤兒對他們來說並不難。”荀彧溫聲建議道。
蕭佚沉默了片刻,“這孩子生來父母親長皆喪,命格注定壽長福薄親緣寡淡,留予王家隻會殃及他人。”
“倒也是個可憐人。”戲誌才感慨了一句,隨即他的注意力被屋內桌上陳設的大多數是如今造價昂貴的紙張所吸引。
蔡侯紙發明之初得到了大範圍推廣,後又有左伯對紙張進行改良,但紙張終究是比竹簡容易損壞,加上如今世道不安紙的價格更是一漲再漲,就是許多世家豪強也不願多花錢購買紙張來書寫。
——偏偏一個說著自己負債的寒門子,屋中有如此多書頁,還將其裝訂成冊以使用。
這可真是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