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映鬆開這枚桃核,拉下衣袖蓋住了它,她抬起目光,鏡子裡的人也看向了她。
她回想她這短暫的十幾年,好像從沒有哪一刻是如願的。
小時候父母總是偏心弟弟,她於是哭著問娘親,為什麼把好吃的都給弟弟,為什麼明明是弟弟的錯,卻要把她罵一頓,為什麼同樣是娘親的孩子,她要去田裡乾活,而弟弟乾乾淨淨的上學堂。
那時候,她尚且還有質問的資格。
直到有一天,爹爹告訴她,因為她是撿來的,而弟弟是親生的。
這些話好像是一巴掌重重甩在了她的臉上,所有的偏袒都成了理所當然,她的質問開始顯得愚蠢可笑。
她怎麼敢去跟弟弟比呢,這個家能給她口飯吃就已經是大恩大德了。
可是她總是覺得不公平。
為什麼她是收養的,為什麼她沒有父母,為什麼她早出晚歸幾乎包攬全部家務,仍然不抵弟弟的一句撒嬌。
這些年永遠都是這樣,她的一切都爛的不能再爛,她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畢竟連她的親生父母都不要她。
泠春自然而然的認為“不是彆人送的”這句話指的是,這個手串是雲映自己買的,她笑著道:
“戴在您手上可真好看。”
她說完便將鐲子收了起來,繼而看向鏡中的美人,麵薄腰纖,雪膚烏發,眉眼間自帶一截嫵媚風流,氣質卻又澄澈的像冬日裡的冰,讓人很難心生惡意。
她甚至想象不出來,這樣的女孩是怎麼日日做農活,賣果乾的。
太陽逐漸升高,這一天過的飛快。
直到暮色四合之際,雲安瀾那邊仍沒有派人過來。
泠春見雲映等了一天,不由有些於心不忍,她出聲安慰道:“小姐你彆傷心,興許馬上就來了呢?”
話音才落,院外便響起了腳步聲。
泠春欣喜道:“肯定是國公爺的人!”
然而進來的卻不是她爺爺的人,是她的堂哥,雲施彥。
“阿映妹妹,我還以為你不在房裡呢。”
他闊步走進來,臉上帶著笑意,身後兩名小廝手裡捧著一堆畫卷。雲施彥是徐氏的兒子,雲映曾見過他幾次,隻是這位哥哥似乎不怎麼待見她,從沒主動跟她說話話。
雲映目光從畫卷上掃過,道:“哥哥突然到訪,有什麼事嗎?”
雲施彥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就來看看你住的習不習慣。”
雲映低聲道:“習慣的。”
他道:“那就好,對了,還有一事想順帶跟妹妹你說一聲。”
雲施彥擺了擺手,他身後的那群小廝便把畫卷堆在了桌麵上,雲映緩步走過去,隨手翻開一副,裡麵是一個男人的畫像。
她看著有幾分眼熟,定睛多看了幾眼。
想起來了,裴衍。
“哥哥這是……”
雲施彥聲音低了低,道:“不知爺爺可曾跟你提起過,小映妹妹,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齡,這事可等不得了。”
“不是兄長催你,而是這是確實等不得了。你看,尋常像你那麼大的姑娘,孩子都有了。”
雲映沒把雲施彥後麵這截話聽進去,她想起來雲漪霜本就有婚約在身,隻是婚期未定,如今她一回來,成了雲漪霜的長姐,她先嫁出去,雲漪霜排在她後麵才合規矩。
如今也不難猜測,雲施彥八成是為了雲漪霜過來的。
雲施彥見雲映看著裴衍的畫像,立即道:“妹妹真有眼光,這位叫裴衍,是戶部侍郎之子,學富五車,前途無量,還有一張好皮囊,今晨我還見到他時,他還問起你了。”
“聽說妹妹還與他曾有過一麵之緣。”
雲映興致不高的收回目光,她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隻道:“多謝兄長掛心,我會留意的。”
雲施彥又追問道:“小映妹妹,不多看看嗎?”
“你若是看上哪位了,為兄去幫你搭線。”
原以為雲映會不願意,或是有所遲疑,他都想好應該怎樣勸說了,沒想到雲映隻是嗯了一聲,溫聲道:“我晚上再看,哥哥還有彆的事嗎?”
這話好像是在催他走一樣,他有幾分尷尬,尋思鄉下人說話都這麼直白嗎?
可偏偏雲映的目光又極為真摯,雲施彥有些僵硬的笑道:“哪有什麼事,就是來送些畫像給你挑挑。”
雲映道:“我會好好看的。”
“那兄長,我送你出去?”
“……”
男人走後,雲映又倚回了美人榻上。她對這些沒什麼興趣,雲施彥走後她便再沒碰過,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無聲的落在院子裡,仍在認真等著。
終於在夜幕降臨之前,雲安瀾身邊的小廝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雲映連忙站起身來迎上去,問:“赫崢來了,是嗎?”
小廝:“……不是。”
“老爺讓我告訴您,今日出了點意外,赫公子那邊有事來不了了。但過幾天他一定會再來,到時候老爺會來告知您。”
雲映目露失望,她問:“那是幾天?”
小廝道:“這個……奴才也不知。”
事實上,雲安瀾可一點沒偷懶,他今日特地起了一大早,先是派人傳信給赫崢,道有要事商議。結果等了一上午,赫崢才回信過來,說是太忙,下回再議。
雲安瀾氣的不輕,決定親自去找他,費了一番功夫後終於找到他,赫崢卻仍說沒空來國公府,雲安瀾既然都在那了,不如當麵就說完。
晚上,雲安瀾沒辦法,又迂回著去找了赫延,這才讓赫崢答應過兩日有空再麵談。
雲映抿住唇,雖然她確實期待了一天,但因為本身就沒有抱特彆大的期望,所以此刻也談不上特彆失望。
敞了一天的院門終於被緩緩關上。
房內光線昏暗,傍晚寒氣蔓延,雲映回過頭來,手指向上蜷了下,能碰到那枚圓潤小巧的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