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似乎看出了她的怯意,笑道:“你進長安之後,可以暫住在我府上,我母親夫人都是和氣人,兩子尚幼,還有個外甥也在我那兒長居,和你年紀仿佛,很好相處。等我回來帶你麵見天子,他若問你想要什麼,記得求一個地段好點的宅子,不要現蓋的,長安貴胄多,現蓋府邸那都要遠到民居裡了。”
木蘭知道沒法推拒了,隻好老實地點點頭,食不下咽地吃了兩大碗肉。
衛青提起家人,忽然就有些想家了,他雖然上書拒絕天子為他二子封爵,但那是為臣本分,並不是他不疼愛自己的兒子,可天子堅持,這一個十歲一個六歲兩個小娃娃,竟也都成了小侯爺了。
不過如今的軍營裡,可謂是侯爺遍地走,除了兩位主將之外,其他人的封號大多顯得不大走心,蘇建受封平陵侯,張次公獲封岸頭侯,周武就厲害了,從振侯,趙破奴也沒好到哪裡去,從武侯,一看就是天子也不認識他們,跟著振武侯隨便封了封。田十笑而不語,他是沛郡扶陽縣人,天子給他封了個扶陽侯。
從將們的食邑都是一千戶,他們能夠封侯,本身功績是有的,但最重要的原因是跟對了人。李息這次帶兵,也帶了幾個校尉,結果除了受到排擠的田十跟著木蘭走岔了路,其他一直跟著李息的校尉,沒一個得功的,這裡頭有個和田十有矛盾的,這些日子田十一直在他身邊晃。
在這一片喜氣洋洋之中,木蘭看起來並不興奮,反而有些不安,她沒有想過封侯,原先最大的野心也就是像衛將軍那樣帶一些兵。就像她和父母說過的那樣,戶籍上的男女是什麼時候都可以更改的,但她服過兵役,戶籍就不能改動了,否則是要論罪的。如今可不是服兵役的問題了,而是她冒充男丁從軍,冒充著冒充著,冒充成了大漢列侯。
萬一被發現了,豈不是全家拉去砍腦袋?
木蘭晚上睡覺都不踏實了,有一回做夢還夢見了她爹她娘和弟妹四個被一夥兵丁拉到村口砍頭,嚇醒之後,她掀開被褥把鐵甲給自己套上了,像個秤砣坐在那兒坐到了天明。
衛青自從得到天子的消息之後,就在忙著建郡的事,這幾日除了分發禦酒那一回,都不怎麼出現在軍營裡,他在部下裡挑了挑,覺得蘇建做事認真謹慎,便想由他來負責後續事宜,這些日子一直帶著蘇建。
木蘭其實認識蘇建,兩年前蘇建也是衛青的親兵,跟著衛青這兩年,他先是離開衛青身邊做了百夫長,因功升任千夫長,之後做到校尉,再到如今跟著衛青封侯,也實在是厲害。
當年的親兵裡木蘭還記得一個鄧意,隻是一直沒見到,木蘭心裡有些不好的念頭,但她問起時蘇建卻笑說他家裡富貴,不叫當兵了,在長安謀了個官吏做,好大一個肥缺呢。
木蘭這才恍然,當初那些親兵都出自天子宮衛,為他們擔心實在是想多了。
封侯詔書下達後不久,朝廷的賞賜也到了,仍舊是衛青主持分發,對陣亡將士的撫恤首先劃分出來,誰都不允許動,接著按軍功分賞,衛青將賞下來的金銀絹帛大多分發給有功的將領,大量的銅錢布匹則是分給士卒,這次出戰人數畢竟太多了,而且衛青留給陣亡將士的撫恤也太多了,剩下不足的部分,衛青拿出了自己的賞賜補上。
天子給衛青的賞賜大多是金餅絲綢,這些都是貴重物,衛青讓人拿去換了一部分銅錢,又將繳獲的牛羊下發不少,使得軍中一片歡慶。
木蘭也得了厚賞,但她對這些厚賞總覺得很不實在,她從來沒見過金子,她從箱子裡隨手取出一塊金餅,入手的金餅黃燦燦的閃著光亮,有些沉手,隻這一塊金餅,就能讓一戶人家過上好些年豐足的生活。
魏郡武安縣河上村兩間泥巴屋走出來的鄉下少女,就是把她拉去論斤賣了,也賣不了這一塊金餅。
木蘭心情複雜極了,拉著十幾車賞賜,五百兵丁隨從護衛,告彆軍中同袍,她再一次踏上了返鄉的路程。
路途顛簸,用兩塊金餅蓋著雙眼,木蘭沉沉地睡去,罷了罷了,這一遭富貴已極,往後的事,往後再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