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吾名為翾】(2 / 2)

寒門貴女 戴山青 4707 字 8個月前

祝萱盯著這個“翾”字人已經不是很清醒了,心想世上竟有如此複雜又磅礴的字,筆畫這麼多,這可真難寫,還不如叫“萱”簡單。

“你的學名就叫祝翾,翾就是我寫的這個翾,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⑦翾乃小飛之意,你人小又生在此間,如同落入鄉野浮萍蘆葦叢裡的小雀,小雀之羽不如雁鷹之翅寬大,無法突起高飛如雲間。可是我信小雀之姿態亦能‘怒飛饑嘯,翾不可當’⑧,最後也‘星辰複,恢一方’⑧你終將飛向雲間掀起颶風,這是我對你的期許,祝翾。”

黃采薇眼神帶著期盼地看向祝萱,祝萱本來心裡還在嫌“翾”字難寫,可是聽到黃采薇的話之後,心裡如同燒起了一團火焰,她的眼睛濕潤了。

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從彆人嘴裡聽到對自己這般的祝福,從來沒有人這樣期許過她。

她用心地將黃先生的一字一句記在心裡,哪怕其中一些話她無法理解,但是她還是恨不得把黃先生說的所有話都刻在心頭。

祝萱吸了吸鼻子,沒忍住眼淚還是掉了出來,她哭著說:“我從此就叫祝翾!從前的萱是我的乳名,您給我的翾就是我的學名,我會好好飛的,絕不辜負您的期許!”

祝明也被震住了,黃先生居然是這樣看待他家裡這個沒什麼特彆的萱娘的,這個孩子可不就是像雜草、如同小雀野生於鄉野裡,祝萱這樣的孩子和那灰禿禿的麻雀沒什麼區彆,一樣的平凡常見。

祝明雖然對二女兒有點與眾不同,但是從來沒有發過白日夢覺得這孩子能夠有所大作為,他對自家男娃最大的期望也就是“有出息”,所謂的有出息也就是家裡有個秀才就了不得了。

對於女娃的出息他想象有限,能想到的也就是如他自己的大姐一樣嫁得好當個說一不二的當家娘子,把子女盤得孝順出息。

“哭什麼,不喜歡你的學名?”黃采薇蹲下溫柔地擦掉祝翾的眼淚。

祝翾搖了搖頭,依舊說:“從此我絕不辜負您送我的名字,我就叫祝翾。”

她擦乾了眼淚,心裡生出了萬千豪氣,離開時還拿走了那張寫著“翾”的白紙。

祝明父女倆離開後,黃先生鬆了一口氣,緩緩在竹椅上坐下,喬媽媽也坐下,說:“那孩子不過一個毛丫頭罷了,你何以為她取這樣的名字,抱有這樣的期望。一個鄉間的女孩,還看不出來什麼過人之處,縱然她真是一塊未被發現的和氏璧,也是個女孩,會讀書又如何?”

說著喬媽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悵然:“她這般的出身若是真的聰明伶俐反倒會是一種痛苦,我就問你,她讀完三年蒙學了又何去何從,還不是回家種田等嫁人?縱是你讓她啟蒙完留在身邊繼續教著,又如何?你教了她不該學的,叫她清醒了,難道是好事?不如這樣懵懵懂懂地念完三年書再懵懵懂懂地過一個鄉野孩子該過的日子。”

“是啊,見過天光的鳥如何能夠甘願回到牢籠裡。”黃先生感慨道。

喬媽媽一臉驚愕:“你既然知道,那還……”

“喬將軍。”黃先生抬眼看向喬媽媽喬定原,說:“長公主不僅是我的希望,也是你的希望,沒有長公主,你一生不過是個力氣巨大的潑辣寡婦,如何能在後半生展現你打仗衝鋒的奇才,被授將軍?她既然是我們的希望,自然也會是祝翾這樣的女孩的希望。”

一說起鎮國長公主,喬定原就坐直了身子,當年大越能夠破這亂世之局,一半在越王是當世英雄,一半在於越王有個天生神異的女兒,生而知之,悲天憫人,能通曉萬物。

在黃采薇和喬定原心裡,年輕的長公主就是神明一樣的存在。

大越的黎民百姓也是這樣認為的,沒有長公主,雖然越王依然能破這亂世之局,但卻會晚上很久,到時候建立的大越也不會有這樣好。

喬定原天生體格碩大,天生神力,因為個子高大力氣又大,嫁人頗為艱難。

到了三十幾的年紀才嫁了一個打鐵匠,打鐵匠對她很好,夫妻倆一起打鐵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可惜生逢亂世,打鐵匠被征兵了,變成枯骨。

喬定原沒有孩子,又死了丈夫,被鄉裡上門吃絕戶,於是喬定原反抗,最後卻因為力大無窮一拳打死了上門奪產的士紳,被投入獄中。

就在她等死之際,越王來了,她被放出來了,長公主親自過問了她的案子,說是“防失過當”,然後又好奇她的力氣。

喬定原一心報答長公主,願意參軍用一身力氣報答長公主,被賜名“定原”,取北定中原之意。

喬定原這樣一個四十好幾才正式學著殺人打仗的女人是軍隊裡的奇葩,但是喬定原竟然有將星天賦,跟隨越王軍隊十幾年,大小戰役參與八十幾起,戰績顯著。

開國之後年近花甲之際被賜威武將軍,大越如今沒了戰事,喬定原也年紀大了身懷舊傷,又不善官場交際,因為當年奪產之事與鄉裡人有嫌隙也不願回鄉,在京師無所事事。

黃采薇與她開過蒙,見黃先生回鄉養老蟄伏,自己也跟著黃先生一起回來了,說要照顧和保護黃采薇。

卸下兵甲,她隻是一個胖胖大大的老婦人,黃先生也喊她“喬媽媽”掩護其身份,所以青陽鎮上的人自然不會將這樣一個仆婦與威武將軍喬定原聯係起來。

“喬將軍,我從京師來之前,長公主告訴我,她要在應天辦一所女學,已經投入施工了。”

喬定原皺皺眉頭,說:“京師也有女學啊,還有教什麼科學的女學,應天這個也是如此嗎?”

黃采薇搖搖頭說:“不太一樣,學製很長,國子監學的這個女學會教,國子監不學的也會教。長公主說這是……是什麼第一座綜合性大學前身。你說,女子如果能夠開蒙,還有希望上這個女學,那之後還會有什麼?”

“科舉!女子也會參與的科舉!”喬定原眼睛亮了,然後笑了起來說:“對啊,長公主不僅是我們的希望,也會是祝翾那樣的天下女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