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哪裡是燒死的,不用想都知道定是有人尋仇來的。要不然這麼大座莊園,隨便跑到哪裡,也不至於枯等在屋子裡被燒啊!難道這主子們醉了,仆從們也都醉如爛泥了不成?”
“也是真的慘呐,寇家老小十口,連同一眾親族雜役都無一幸免啊!”
“哪裡是十口,十一口啊,前幾天寇家二公子才喜添貴子,你們沒聽說嗎?要不然鐘家鬨出那麼一檔子事情,這寇家,不說權傾朝野,那也是大權在握,哪能輕易揭過?”
“也是可惜了那寇家小姐啊,才被鐘小將軍拒婚受辱,如今竟就這樣沒了,真是紅顏薄命啊!”
……
寇君則本已凍得微紅的麵色此時已完全失了血色,她努力地傍著寇沐珄的胳膊,想要挺挺地站直了身子,可雙手卻根本無法自製地顫抖不停。後麵他們還在說著什麼,寇君則已經一個字也聽不清楚了。
強做鎮定的寇沐珄心中尚存在著一絲僥幸,儘管朝野人心險惡,可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轉手撈住寇君則的肩膀,連扶帶拎地擠過從群,走到了最裡麵。
寇府的大門大敞著,門內的照壁將裡麵的情形遮擋得嚴嚴實實,可就憑這衝天的焦土味和時不時騰起的一縷縷將儘未儘的青煙,都能想像得到內裡慘不忍睹的場景。
前麵一溜兒官兵把守森嚴,時不時有官兵跑進跑出,顯然,他們是進不了家門了。
寇沐珄薅著一位頭領模樣的官差,裝出幾分謙卑的模樣,麻溜地往此人手中塞了點銀錢,陪著笑臉悄聲問道:
“這位官爺,我們是莊戶上來給寇老爺拜年道賀的,寇府上這是出了什麼事了嗎?”
那官差收起一臉不屑,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眼裡掠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偏了偏頭壓低了聲音說道:
“太傅大人莊上的人倒還挺有孝心啊,可惜啊,這一家十一口都死絕了,連個雜役都沒留下活口。你們要不是什麼宗親外戚之類,便趁早哪來的回哪去吧!”
說完,他又瞅了瞅被寇沐珄攬在懷裡的寇君則,假仁假義地問候道:“喲,這位小兄弟這臉色看起來可不大好啊!”
寇沐珄連忙應和道:“是是是,連日風雪裡奔波,著了風寒,我這就帶他去瞧瞧去!”
聽著那官差的話語,寇君則隻覺得心中翻江倒海地惡心。她低眉垂眼,無意間瞟了一眼那官差的腰封,竟發現那黑色的腰封上隱約有墨綠色的刺繡,形狀狹長,似乎是三片柳葉。這個圖案,她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
那官差輕輕哼笑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將寇沐珄塞給他的銀錢妥帖地收了起來,踱到另一邊,對著一眾圍觀群眾吼道:
“都散了!都散了!大年初一的,圍觀彆人家門不幸,也不嫌晦氣。都彆在這兒防礙公務啦,走走走!”
寇家兄妹盯著那人道貌岸然的嘴臉,狠不得就地將其碎屍萬段已泄心頭之恨。
人群在那官差的驅逐下四散離開了。寇家兄妹混在人群當中,三步一回首地離開了寇府,離開了官差們的視線。
一夜之間,二人從追殺之下有幸逃脫,卻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更加殘酷的家破人亡,寇君則終於撐不下去了,一個恍惚便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赬兒!”
寇沐珄喊了一聲翻身下馬,一把抱起寇君則。她雙目緊閉,麵泛潮紅,寇沐珄一摸,額頭竟是滾燙。
“赬兒,你堅持一下,三哥立馬帶你去醫館!”
寇沐珄趕緊將寇君則扶上馬背讓她趴好,然後解了自己的鬥蓬披在她身上,一手扶著她,一手牽著馬,急急地往城中心方向趕去。
寇沐珄接連奔走了好幾家醫館,最後總算敲開了一家。
開門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者,慈眉善目,見門外的少年帶著的病人已經幾近昏迷,二話不說,便趕緊招呼他進去。
寇沐珄小心翼翼地將寇君則從馬背上抱下來。在走進醫館大門的瞬間,他抬起頭,目光在醫館門楣的匾額上深深地停留了一眼,記住了那四顆蒼勁有力的大字。
寇君則被放在榻上,那老大夫隻瞧了一眼,便猛然間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問了情況把了脈,安慰道:
“小公子不必驚慌,令妹隻是一路勞頓,又著了風寒,精神受了些刺激,我給令妹開幾服藥。”
寇沐珄吃驚不已,倒不是因為老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寇君則女扮男將,而是他竟是如何看得出舍妹精神受了刺激的?還未回過神來,就見老大夫已經寫就一副藥方,正欲遞給他時,卻兀自笑著收了回去。
“瞧我這記性,這幾日館裡的學徒夥計全都回家過年去了,就剩我一個孤寡老頭子了。我去給令妹抓藥,回去按時服藥,休息幾日即可全愈啦!”
回去?如今他們還能回到哪裡去呢?
見寇沐珄麵露難色,老大夫微微一笑問道:
“看二位風塵仆仆,莫不是來京中投親無門,無處落腳了?若不嫌棄,便在我老頭子的醫館暫且安頓下來吧,反正老夫也孤家寡人一個,大過年的怪冷清的,多個人還多點兒生氣。”
寇沐珄聽到這話,心中湧起一陣暖流,未說一語,已經哽咽,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對著老人家磕了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