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讓他們回房休息,可自己去並沒有回屋,反而點起燈,又在藥房裡翻翻撿撿地忙碌起來。
寇群則瞧著他絲毫不設防地樣子,心裡卻反而不踏實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連日來,一下子經曆了太多驚駭人心的事情,讓她變得敏感而多疑。
他們離開的時候,老大夫分明已經睡下有些時候了。她自認為她與兄長的行動已是相當的小心謹慎,卻為何回來的時候,他卻像是專程在等著他們?
這老大夫與他兄妹二人無親無故,何故不問緣由便對他們如此照顧?
寇沐珄似乎瞧出了寇君則心中的疑惑,眉頭微蹙著略加思索了一下,並不確定地說了一句:
“或許……是醫者仁心?這濟世醫館我從前也略有聽聞,倒的確地配得上這招牌。”
雖然這個理由並不能令寇君則完全信服,但縈繞在她心頭的疑雲還是暫且被驅散了。
沒有了這個疑惑點,寇君則的腦海裡便又浮現出了今夜暗探寇府所見的光景。
曾經的那座院子,是寇君則無憂無慮長大的家,如今卻是房毀人亡,一片焦土滿目瘡痍,再也回不去了。
寇君則至今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捏著掛在腰封上的一塊缺了一角的玉佩,握在手中反複地摩挲。
她從小就沒了娘親,父親大娘和三個哥哥都當她當作公主一般地寵愛,可如今,一夜之間她便失去了父母兄嫂,連剛出生不過幾日的小侄子都沒能見到。
回想起曾經和美幸福的生活,寇君則的淚水就忍不住傾瀉而下。
寇沐珄攬過寇君則,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肩頭。消無聲息的眼淚很快就洇濕了寇沐珄的肩頭。
滾燙的濕意向寇沐珄侵襲而來,如同鋪天蓋地的狂潮,將他整個人都淹沒在水下,令他無法喘息。
他捏緊了顫抖的拳頭,握在手裡一塊煤炭瞬間碎成了好幾塊跌落在地,大顆眼淚就像這煤炭的碎碴子一般砸落下來,在衣服上洇成一塊塊不規則的水斑。
這塊煤塊是寇君則從府上內院大嫂的屋子中撿回來的,與平常屋中所用煤塊略有不同,看上去品位差了不少。
“三哥可是也覺得這煤塊有問題?”
寇沐珄先是點頭,卻又搖頭歎息了一聲。
雖然府上一直燒的煤都是品位上乘的,可是偶而也會有品位稍次的煤塊混入其中。這本屬正常,就像一升上品糧食中也會混進個彆不飽滿的籽粒一樣。但如果這塊煤沒有任何問題,妹妹又何故專門將它撿回來呢?可是現在,他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對。
上將軍鐘廷賀自從寇府回來臥病之後,便下令闔府上下誰也不準再提寇家的任何人和任何事。但寇家出了如此大的事,老爺子還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鐘子初挖空心思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有嫌疑的太多,有證據的太少。他雖然已經探了一回,可到底月黑地滑,匆匆忙忙,也並沒有太大的收獲。停放在前庭裡的屍身遺存狀況,看起來並不像是被毒害,也沒有顯而易見的刀劍傷害。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能讓寇家闔府上下幾十口毫無掙紮齊齊斃命?
原以為自己拒絕了與寇家的聯姻,太傅便可免遭迫害,可沒想到,非但太傅大人沒能逃過這一劫,甚至連全家無辜老小都沒能幸免。如此狠絕的手段,若不是有人蓄意為之,實在是無法解釋得清。
長風為鐘子初上完藥,將換下來的沾上了血跡的衣物收了起來,哄小孩子似地說道:
“公子,您這幾天還是好生將養著哪兒也彆想著去了,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兒就讓長風去。老爺今日剛剛好些,才能起身,您可千萬再彆惹老爺生氣了。”
鐘子初彆了長風一眼,不耐煩地抱怨道:“你小子怎麼越來越像福叔了?這話也是他教你的?”
長風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小聲嘟囔著為自己辯解:
“公子,我長風也沒那麼笨吧?連這都得福叔教我?福叔不也是為了公子您好嗎?就您這幾年這……唉,要不是福叔處處勸著老爺,您還哪能好皮好肉地逍遙到現在?您也該收收心了!”
長風如同福叔附體了一般囉裡吧嗦叨叨個不停,鐘子初終於不耐煩了,像揮蒼蠅似地衝著長風揮了揮手,趕他回去休息了,自己則盯著那卷攤開在床頭的手記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