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君則例行公事地替茹嫣處理傷口。嬌生慣養的茹嫣哪裡受了住這些微的痛楚,隻是輕輕地用濕布擦拭了一下,她便痛地哭了起來。
曾幾何時,她也是京城中高門大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啊,儘管從小便體弱多病,也沒如此嬌弱不堪過。
鐘子初一邊哄茹嫣,一邊看著寇君則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的樣子。他越看,越覺得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舊時光裡,溫家四小姐每日裡照顧他,就是這樣一幅光景。
鐘子初情難自禁地向寇君則伸出了手,想摸摸她的頭發。
“姑娘,要上藥了,請你忍耐一下,會有點疼。”
寇君則一句話,將鐘子初拉回了現實當中。眼前是受傷的茹嫣和準備上藥的元赬公子,哪裡還有溫家四小姐的影子?鐘子初頹然地垂下了手。
茹嫣嘴上答應著,可仍然抽抽搭搭的,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若是在寇君則知道她是誰之前,心裡還會十分憐憫,可現在,卻隻能讓寇君則更加厭惡更加看不起她。
可是世上的男人能有幾個經得住這美人落淚的誘惑呢?世上的男子,大概都愛這種嬌滴滴的軟糯美豔小娘子吧。
寇君則終於替茹嫣處理好了傷口。
茹嫣抽泣著對鐘子初說:“子初哥哥,我好疼啊!我的腿是不是要廢了啊?”
寇君則輕笑了一聲,帶著些諧謔的口吻反問道:“姑娘是在懷疑你本身就是個殘廢?還是懷疑我連這點兒小傷也處理不好?”
鐘子初聽到這話差點兒沒憋住笑出聲來。他瞅了茹嫣一眼,微不可查地皺了急皺眉頭,沒有理會她,繼續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小郎中稔熟地處理傷口,心思在回憶裡遨遊。
等寇君則處理好了傷口,囑咐茹嫣最好彆亂動,以免傷口愈合之前再次崩裂,然後淡淡地衝著鐘子初說道:
“鐘二公子,你可以帶著這位姑娘離開了!”
鐘子初這才回了神,向寇君則拱手致謝:
“深夜叨擾實屬無奈,還望元赬公子海涵。今日大恩來日定當重謝!夜已深沉,我等就先行告辭了!”
鐘子初無論行為多麼放蕩不羈荒唐不堪,但在禮節上還是麵麵俱到。
說完那些冠冕堂皇的話,鐘子初頓了一下,有些笨拙地抱起茹嫣,同長風一起離開了濟世醫館。
出門走了數步之後,鐘子初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一眼,一抹昏暗的燈光從醫館半開著的門裡灑落出來,那個纖瘦的小郎中正站在門口,在他的目光看向他的那一瞬間,轉身沒入了醫館之中。醫館的門隨之關上了,那一縷微光也隨之消失了。
寇君則重新鎖好門,也鎖上了自己的心。昔日濃情蜜意海誓山盟早已化為雲煙,過眼即逝。她在心裡告誡自己,往事不可追,此情亦不必追。
寇沐珄從窗戶翻出去之後,很快便又從樓上自己的房間悄悄地回到了醫館裡,躲在暗處目睹了妹妹為那位姑娘清理傷口的全過程。直到寇君則目送著鐘子初一行人離去,重新鎖了門之後,寇沐珄才現了身。
“赬兒,那姑娘是何人?竟會與鐘子初如此熟悉?”
寇君則抿著嘴在笑,滿眼裡卻儘是蕭瑟的傷。
“那姑娘便是滿城皆知鐘情於鐘子初而至今未嫁的茹嫣公主啊!”
寇沐珄一聽,心中如貫驚雷。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無意間救下的那位姑娘竟會是茹嫣公主!他想起濟伯伯替那姑娘把過脈之後說的那句話,心中陡然五味雜陳,一種道不明的酸楚直往心尖上湧,讓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寇君則坐在火爐旁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明暗變幻著的爐火,手中緊緊地攥著將方才用剩的半卷繃帶,直到手指都已經有些發青都未曾發覺。
寇沐珄從寇君則手中捫出被她攥到快要變形的繃帶,幽幽地說:
“赬兒,忘了鐘子初吧!”
見寇君則並沒有回應他,他長長地舒了口氣,理了理思緒繼續說道:
“自打他三年前自江南回京之後,就儼然成了廢人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還整日裡花天酒地。他真的完全變了,早不是曾經父親最得意的學生了。他居然還為拒婚派人追殺你我二人。幸虧你不用再嫁與此人了,如此無恥之徒,根本不值得我們赬兒托付終生。三哥這就出去尋他,將他殺了報仇雪恨!”
寇沐珄說著,就要動身出去。
“三哥且慢!你可知鐘子初功夫如何?”
“他未受傷之前,也算是王孫公子中數一數二的。自他傷愈歸來,功夫就全廢了啊,此事滿城皆知啊!”
“三哥千萬不可輕舉妄動。鐘子初根本沒有廢了武功。”
“你如何知曉?”
“今夜在玉照樓我差點從爬梯上掉下去,正是他飛身過來救了我。之前他在懸壺山莊養傷時,曾教過我舞劍。那時候雖然並沒有覺得他有多麼厲害,但他絕不至於會弱到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地步。我懷疑,上次與我交手並將我刺傷之人,有可能就是他!”
“什麼?”寇沐珄聞言,大為震驚,“難道,這幾年來他一直都在偽裝?”
寇君則搖了搖頭。隻是她今夜看著鐘子初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那身形與曾經交手之人甚為接近。然而,她並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那夜在寇府遇見的黑衣人就是他。
寇沐珄陷入了沉思。少頃,他抬起眼看著寇君則,語調沉緩地問道:“要不……我去試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