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去世這兩年裡,溫黎不敢買衣服,不敢買鞋子,也不敢買喜歡吃的零食,每花一筆錢都要精打細算。因為秦秀英需要一大筆錢去做心臟搭橋手術,這些還不包括她平時住院以及每日吃的藥錢。
溫黎記得那天是月底,開學前一天。
她收到兼職店老板給的工錢,兩百塊被她分成兩部分,一百塊被她存起來,另外一百塊,她在商店裡買了兩袋老人喝的無糖奶粉,一兜雞蛋,一瓶她最喜歡的鳳梨口味酸奶。
穿過小巷子時,溫黎碰到了幾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混混,其中一個黃毛,她有印象,曾偷過路人的手機被她父親抓到過。
而黃毛剛勒索完一個初中生。
他看到她,眯著眼將她堵在巷角,吸了口煙吐在她臉上:“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溫警官的女兒。”
“現在撿破爛的都這麼有錢了?我看看都買了什麼。”
溫黎被煙嗆得咳嗽一聲,一手將買來的東西藏在身後:“這是我用兼職錢買的,錢已經被我花完了。”
黃毛一使眼色,旁邊兩個混混不由分地搶走她手裡的塑料袋。
“奶粉,酸奶,雞蛋?”
“真沒勁兒。”他輕蔑地說,“又是買給你家那個老婆子的。”
溫黎伸手去抓:“還我!”
黃毛見她著急的模樣,笑了下遞給她,就在溫黎接的一瞬間,他往路邊一丟,雙手攤開:“哎呀,不小心掉了。”
一兜新鮮的雞蛋碎在塑料袋裡,大片蛋黃蛋清黏順著流遍地麵。
這些雞蛋能供她們吃一個月,而現在沒有一顆雞蛋是完整的。
溫黎抿著唇看他。
“瞪?再給我瞪!”
黃毛被溫黎黑黢黢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他冷笑著握著她肩膀,就去搜身:“我就不信你身上沒錢!”
幾個人摁著溫黎不讓她反抗,黃毛從她褲兜裡掏出來一張十塊紙幣和一張五毛:“草,搜遍全身就這幾個錢?”
掙紮中,溫黎的短袖上翻,露出一截纖細白嫩的腰肢,把幾個混混看得色心大起。
“日,真他媽白。”
“讓我摸摸是不是跟豆腐一樣嫩。”
溫黎慌亂地去推他們,眼眸中充滿絕望。
一陣震耳欲聾的機車引擎聲由遠及近轟炸而來,“嗡嗡嗡”的像是野獸在咆哮。
溫黎偏頭,看到賀郗禮騎著機車朝他們飆來,沒有絲毫減速,他嘴角帶著囂張的笑,雙手握著機車把手繞著他們轉了一圈,將挑釁二字表現得淋漓儘致。
霎那間,巷子裡的滿是灰塵夾雜著輪胎摩擦、汽油燃燒的味道。
離他們僅有五米時,他仍未減速,甚至將油門踩到底,機車得到指令如利劍般凶猛地往衝向黃毛。
幾個混混被這一幕嚇壞了,僵在原地,後背儘是冷汗。
“呲啦”刺耳的刹車聲響徹巷子,黃毛看著隻離他一寸的機車,臉色慘白,腿抖得完全動不了。
隻見少年利落地跳上機車,黑發被風吹得囂張得立起,他皮膚冷白,眉骨冷硬鋒利,胳膊自然垂下,青筋脈絡清晰突出,漆黑的眼眸儘是不羈張揚,拽得要死。
他伸手戲弄似地拍拍黃毛的臉,嘴角斜斜勾著,眼神睥睨:“把身上錢掏出來。”
黃毛連連求饒:“我沒錢啊......”
賀郗禮一巴掌兜他腦袋上:“沒錢就勒索是吧。”
“是大老爺們嗎,嗯?”他邊說,又是一巴掌,“勒索人一小姑娘,要臉嗎你。”
“大哥,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吧。”黃毛哭著絕望著,“我還錢我還錢。”
黃毛連忙將十塊五毛給他,而後慌不擇路地跑路。
賀郗禮從機車跳下來,單手插兜看著他們,不屑地輕笑:“慫包。”
他將手裡的錢遞給溫黎:“給。”
溫黎看著他,視線又落在他手裡的紙幣上,眼圈一熱。
“喂,彆哭啊。”少年的聲音似是無措,“不是幫你要回來了。”
溫黎接過兩張錢,輕聲說:“謝謝。”
她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她狼狽的模樣。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並不是在哭,而是喜極而泣。
兩年前在京北和他的初見,她以為是永久。
溫黎沒想到,他們還會有再次重逢的一天,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在她需要的時候,他從天而降地出現在她麵前。
賀郗禮是她父母去世後以來,第一個保護她的人。
巷子裡極安靜,粉色紅色白色的薔薇花鋪滿整麵青牆。
賀郗禮偏頭看了眼地上的雞蛋,他彎腰將奶粉,酸奶遞給她,又將碎雞蛋連帶塑料袋丟進附近的垃圾桶。
“在這兒等我。”
說完,他人便沒了蹤影。
溫黎站在他機車旁,拿出紙巾將他車座上的腳印子輕輕擦掉。
沒等幾分鐘,賀郗禮拎著兩大兜雞蛋走過來,將其中一兜遞給她:“買多了,拿著。”
他逆著光站在她麵前,見她不動:“不要就扔了。”
溫黎抿著唇,又道了聲謝,將手中唯一的一瓶鳳梨酸奶遞給他。
賀郗禮挑眉:“給我的?”
“嗯。”
他坦蕩接過:“謝了。”
那晚,溫黎想起賀郗禮恣意無畏的背影,找到兩年前被她放在盒子裡的日記本,翻至第一頁,接著往後寫:
——我對一個哥哥一見鐘情了,可京北離我那麼遠,也許這是我與他的最後一次見麵。
——可我還是喜歡他。
——2008.12.24
——我和他見麵了,他不記得我。
——2010.8.31